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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乡村,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先是田埂上的野草忽然茂密起来,接着是池塘里的蛙声一夜之间稠密了,再后来,连风也变了脾气,从温柔变得热烈。这般变化,城里人是不易觉察的,唯有在乡下住惯的人,才能从这些细微处捉住夏天的衣角。
村东头的老槐树最先知道夏的消息。五月的阳光透过新绿的叶子,在地上描画出斑驳的影子。这树已有百岁年纪,树干有三合抱粗,树皮皲裂如老人额上的皱纹。树荫下总聚着几个老人,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们的话也像树上的叶子,稀稀疏疏的,却自有其韵味。老张头说:“昨儿夜里听见布谷叫了。”李老汉便接道:“可不是,该插秧了。”于是众人便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自家的田地。
村东头那片充满绿意的荷塘,是夏日里我们最喜欢的去处。塘水被密密的荷叶覆盖着,只从阔叶的缝隙里,透出些幽幽的绿。那些粉白粉红的花朵,就立在绿叶中间,仿佛撑开了整个暑气蒸腾的天空。我们这群野孩子,把裤管高高卷过膝盖,赤脚踩在塘边滑腻的泥里,那沁凉的泥浆从趾缝里钻出来,浑身都凉爽起来。
城里安了家,阳台空荡荡的,像是缺了魂。一个春日,我终于带回两株葡萄苗,栽在角落的花盆里。那藤苗细得可怜,瘦伶伶的藤蔓如怯生生的孩子,刚触到竹架便紧紧攀住,生怕摔下来。我日日去看,盆土干得快,清水浇下去,深褐的泥土便泛起湿润的光泽,散发出一种微腥而亲切的土气。藤尖儿悄没声地向上探头,伸出嫩黄的卷须,颤巍巍地摸索,终于勾住竹架的横杆。看着那一点一点固执的攀爬,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流水潺潺,河上的古桥依旧,在悠远的时光里,我仿佛又闻到了桥头飘散着缕缕诱人的酸辣鲜香——陈姨刚做好的凉粉出摊了。
每逢小镇赶集的日子,陈姨后半夜就要起来做凉粉。她把泡了一夜的豌豆沥干,一点点倒入清洗干净的青石磨里。在清冷的屋檐下,陈姨一圈一圈地推磨,石磨吱吱呀呀转动,乳白色的豌豆浆缓缓流出,从狭小的出口滴滴答答流进一口铝锅里。屋檐下的灯光忽闪忽闪,几只刚睡醒的飞蛾在灯泡上笨拙地移动,它们陪着陈姨度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
夏天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季节,到处绿树成荫,紫薇花开得正好,一串串簇拥枝头,宛如温婉的仙子,美得令人心醉。而格桑花,则如繁星点点,散落在绿化带间,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熠熠生辉,让人见之便心动。
尤其是清晨,空气格外清润凉爽,风里少了春天早晨的寒意,多了几分温柔。大地仿佛刚从梦中苏醒,树叶鲜嫩嫩、水亮亮的,闪烁着生命的光泽,纯净得仿佛未曾沾染世间尘埃,嫩滑得如同婴儿的脸颊。绿叶间,红花点点,鸟儿在枝头欢快地唱着歌,为这宁静的早晨添上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家中的客厅,常散落着蜡笔残骸与翻倒的工程车,宛若划开的楚河汉界。七岁的姐姐与三岁半的弟弟,就像两颗迥异又相邻的星球,不时擦碰出火星。争抢玩具时的哭嚎,角力画册时的拌嘴,时而爆出姐姐拔高的训斥,时而炸开弟弟尖利的哭喊,交织成童年喧腾的日常“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