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凉粉香

彭 垚

版次:03  2025年07月10日

流水潺潺,河上的古桥依旧,在悠远的时光里,我仿佛又闻到了桥头飘散着缕缕诱人的酸辣鲜香——陈姨刚做好的凉粉出摊了。

每逢小镇赶集的日子,陈姨后半夜就要起来做凉粉。她把泡了一夜的豌豆沥干,一点点倒入清洗干净的青石磨里。在清冷的屋檐下,陈姨一圈一圈地推磨,石磨吱吱呀呀转动,乳白色的豌豆浆缓缓流出,从狭小的出口滴滴答答流进一口铝锅里。屋檐下的灯光忽闪忽闪,几只刚睡醒的飞蛾在灯泡上笨拙地移动,它们陪着陈姨度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

晨光初现时,陈姨开始过滤豆浆。她把细密的纱布铺展到另一口铝锅上,将豆浆一勺一勺倒入纱布,轻轻挤压,让浆液顺着纱布的纹路滴落,粗糙的豆渣就留在了纱布里。这样过滤出来的浆液,纯净得就像山涧的清泉。陈姨动作麻利地把过滤好的豆浆倒入大铁锅中,接下来就到了最考验功夫的熬煮环节了。陈姨守在灶台前,先用大火将豆浆煮沸,待锅里开始冒泡翻滚,立刻转成小火,同时用一根长长的木勺,顺着一个方向均匀而有力地搅拌。“得盯着火候,搅得匀乎,凉粉才会劲道又好看。”陈姨经常这样念叨。渐渐地,锅中的豆浆慢慢变得浓稠,颜色也愈发白里透亮,像融化的羊脂玉一般温润。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陈姨把熬煮好的豆浆倒入瓷盆,再把瓷盆静置在冷水里,在这段冷却凝固的时间里,陈姨马不停蹄做一家人的早饭,侍弄嗷嗷乱叫的两头花斑猪和一群鸡。待自己潦草地吃完早饭,凉粉便已经成型了。凝固后的凉粉细腻Q弹,像透明的果冻,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陈姨在桥头支好摊位,刚把凉粉端出来,生意就来了。她一边招呼客人坐下,一边系上围裙,动作娴熟地切起了凉粉。陈姨切凉粉不用刀,而是用一把小巧的铜刮子。铜刮子的边缘错落有致地卷起,形成小小的弧度。她将刮子轻轻贴在凉粉表面,手腕灵活转动,一条条粗细均匀、白里透亮的凉粉丝便从刮子下“钻”了出来,在碗里堆成了小山。陈姨再从竹篮里取出一把新鲜的小葱,翠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她手起刀落,小葱被切成细细的葱花,洒在凉粉上。那葱花的翠绿与凉粉的莹白相互映衬,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紧接着,陈姨熟练地往碗里加入蒜泥、生姜末、香醋、生抽、辣椒油、香油、花椒粉、油炸豌豆……顿时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客人端起碗,用筷子轻轻一拌,调料与凉粉充分融合,挑在筷子上的凉粉透着亮晶晶的光,迫不及待送进嘴里,清凉丝滑的凉粉来不及在口腔里逗留就滑进了胃里,留下满嘴的清香在舌尖缠绵。赶集的人们一边吃着凉粉,一边和陈姨唠着家常,小桥上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我常常在桥头的风口处玩耍,缕缕凉粉的鲜香引诱着我的馋虫,那分泌的唾液就像桥下的流水。尤其是小葱的清香,裹挟着山野的气息,带有农家人菜板上的温度,使人难以抗拒,这让我无数次对世间加有小葱的美食都产生过美好的幻想。日落西山,赶集的人潮渐次散去,陈姨的凉粉摊也该收工了。若是还有剩余,陈姨会眯着眼向我招手:“来,还有半碗,给你!”母亲教导过我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我也没有在大路上吃东西的习惯,于是红着脸跑开了。

桥头的凉粉香随风飘远了,那份独特的乡愁却常在时光里打转,飘飘悠悠,恍恍惚惚,若即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