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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病重那年,窗外的芍药开得格外盛。碗口大的花朵织成锦绣,粉瓣镶着金蕊,在五月的风里颤巍巍地晃,像极了奶奶绣架上未完工的百子千孙被面。她倚着床头轻声说:“芍药最知时节,开得再艳,也赶着给人间添福气呢。”
老宅院角的芍药丛,是奶奶亲手栽的。西北黄土旱得裂口,她却偏要种这花中宰相。“芍药根扎得深,耐旱!”她拎着陶罐一趟趟浇井水,硬是在砂石地里养出一片霞云。春寒料峭时,绛紫色的嫩芽顶破冻土,不出半月便蹿得齐膝高。待到立夏,层层叠叠的花苞次第绽开,引得蜂蝶终日流连。邻家婶子常打趣:“你家芍药开得比新媳妇还体面!奶奶便笑着剪几枝赠人:“花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蝉声撞破窗纸那日,檐下的镰刀开始发烫。
天还青灰着,母亲已往腰间别上弯镰。刀刃裹着粗麻布,像条沉睡的银蛇。灶膛里煨着隔夜的绿豆汤,瓦罐外凝着细密的水珠,坠下来便成了黎明前最后的星子。
麦田在村西头铺到天边,风吹过时整片原野都在簌簌发抖。父亲佝偻的脊背切开麦浪,草帽尖儿忽隐忽现,恍若漂在金色海洋里的乌篷船。我学着他的样子弓腰挥镰,麦茬在晨光中溅起细碎的金粉,沾在睫毛上成了滚烫的霜。
初春的清晨,我在院子里种下几株牵牛花的幼苗。隔壁陈姨探过篱笆提醒:“得搭架子啦,不然藤蔓四处乱爬。”我望着泥土里蜷缩的嫩芽,却故意将竹架支得疏朗些:“总要留些缝隙,它们才知道往哪里舒展。”晨露在叶片上碎成星星,像极了女儿熟睡时睫毛上沾着的泪光。
每当暖风裹挟着麦香掠过鼻尖,记忆的闸门便悄然打开,将我带回那个充满汗水与欢笑的故乡麦田。作为一名有着28年军龄的军人,我走过无数山川,看过万千风景,可最让我魂牵梦绕的,始终是儿时故乡的麦收时节。
小时候,每当布谷鸟开始欢快地啼叫,学校便会放一周的“麦假”。那时候,整个村庄都沉浸在麦收的紧张与忙碌之中。天刚蒙蒙亮,大人们就扛着镰刀,踏着晨露走向麦田,孩子们也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像一群欢快的小鸟。
厨房里,炉火轻吐着微弱而稳定的火舌,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那是我最爱的猪脚与黄豆,正在小火慢炖。猪脚的醇厚与黄豆的清香,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慢慢交融,每一秒都像是在为最终的美味铺路。看着它们,我不禁想起,人生不也该如此吗?小火慢炖,方能成就一番滋味。
自小爱读袁枚的《所见》诗:“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安静如水的午后,一个小女孩赤着脚丫,轻轻走在如荫的老柳树下,屏神静气,踮起脚尖儿,用手悄悄捂知了……那是童年的我。
童年的记忆里没有“孤独”二字。那时我们跳皮筋、丢沙包、捉迷藏、跳房子、抓石子、踢毽子、打陀螺、滚圈圈,挖芦草根,捋榆钱,摘桑葚,弹玻璃球,用高粱秆做鸟笼,摔泥巴搓泥球儿,用扫帚捂蜻蜓,用树杈做弹弓,用铁丝圈缠蜘蛛网去粘蝉,拧柳笛儿,编草帽,捉蚂蚱,去邻村看露天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