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桂花树

张雪晴

版次:03  2025年10月30日

院角的桂花,这几日忽然就盛满了枝头。

那株桂树是奶奶刚搬入新家亲手栽的,如今树干已粗得需两人合抱。树冠如云,花开得密密匝匝,阳光透过,每一簇都像是被秋光浸透的金玉。

小时候我最喜欢跟在奶奶身后去拾桂花,她踱着小步,一手牵着我,一手拿着竹篾,带着我来到院子的桂花树下,用细长的竹竿轻轻敲打树枝。

“要趁露水未干时,”她一边敲打,一边絮絮地说,“这时的花,香气是锁得最牢的。”她的动作果断利落,手腕起落间,一场金黄色的花雨便簌簌而下,沉甸甸的,溢着光的芬芳拂过奶奶的面颊,成为眉眼间盛开的花。

我们蹲在一旁,将落入地上的花粒细细拣选,剔去微卷的叶片和过细的梗。我们将拣净的花,一部分用细盐“杀”出苦水,沥干了,准备与上好的冰糖一层层铺进宽口的玻璃罐里。

剩下的桂花,奶奶为我做一碗桂花酒酿汤圆,便是从这时开始,我独爱上那些甜腻的汤圆。

晌午的时候,隔着木板房,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有奶奶和爷爷的互相犟嘴:“让你多给点水,你看看粘稠了吧……”“老了,手不听使唤咯……”

石磨有节奏的声音和爷爷奶奶的低声细语,时远时近,唤醒了午觉未醒的我,顺着厨房酒酿的味道,我迷迷糊糊的从房间跑出来,追问什么时候好,可给我馋坏了。

奶奶就嗔怪地戳戳我的额头,笑着说:“等等,小馋猫儿”。我搬着小凳子坐在一旁,看奶奶娴熟地将面粉与水搅拌在一起,接着将它搓成一根长长的条,用手将它分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然后精巧地搓成一颗颗小巧的汤圆,将它们摆放在竹篾上,上面再撒上一层干粉。一旁的爷爷将新鲜的桂花洗净后放入碗里,接着取出糯米洗净放入锅中煮熟。

煮好后,他将糯米倒入脸盆中,让它凉透。

随后,爷爷拿出酒曲,用擀面杖将其捣碎,然后将桂花与酒曲一起撒在糯米饭上,加入了一些凉开水,轻轻地拌匀,装入盆中。在糯米饭的中间掏一个小窝,用来盛放酒,盖上竹篾还用厚的棉袄盖在上面。我吞咽着口水,催促着奶奶快点下汤圆。

碗中的汤圆,在阳光下粼粼荡漾,几点桂花浮在上面,一滴滴淡黄的酒酿,直流到我稚嫩的心里,撒些糖,放些甜酒,香气扑鼻的样子,让我都闻醉了。

现在每遇桂花飘香季节,常会思念着舌尖上的留香,那久久萦绕在心尖的味道。院子里的桂花绽放的依旧明艳若霞,却不似从前那般热烈亲切,那缕芳香只能留在记忆里反复回味。

桂花纷纷洒落时,回忆也在细数一圈圈年轮的过程中渐渐苍老,有些味道,一旦成为牵挂,就再也回不去了。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奶奶那双浑浊的眼睛,她含着泪说:“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做桂花酿汤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