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气温飙升至三十四五度,下班回家的公交车上乘客明显减少,瞧见后排靠窗有几处空位,我心中一阵窃喜。与大多数人不同,坐公交车我偏爱后排靠窗的座位,虽然颠簸,但胜在清静。
我坐定后,顺手撩起窗帘,碧如大海的天空挤满云朵,一朵连着一朵,一片挨着一片,如山峰,如巨石,如海浪,有的像要压垮楼顶,有的像要吞噬大树,也有的在追着汽车跑。这天,这云,这窗,一切都似曾相识,我想起当年居住的带小院的平房,每次抬头看见井口大小的天空有云飘过,都会遐想云层深处是怎样的世界。
那时我家的平房在大杂院最后一排,靠近围墙拐角处,巷子狭长而曲折,只容得下一辆自行车单向通行,进出都要经历“九曲十八弯”,特别考验骑车技术。仅一墙之隔是凤台县化肥厂,整日机器轰鸣,因为共振,家中灶台、餐桌置放的碗碟盆盘时常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刺鼻的氨水味,一进入雨季,酸雨绵绵,植物的叶子逐渐枯黄、坏死。首次来访的朋友,无不捂紧口鼻,大声惊呼:“这哪是人待的地方!”
每当客人来访,我们担心他们找不到,总会提前到大院门口迎接。刚结婚那会儿,母亲趁看病的间隙来我们新家探访。迎她进院,七拐八绕到了家门口,我还没来得及开门,她便开始吵嚷,说这哪儿是城市,比她们乡下的房子还破旧。母亲话没说完,眼泪已夺眶而出。好在等母亲进了门,看到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总算相信我们的日子并非她想象得那般辛苦,心情才稍有好转。那时,母亲的记忆力已衰退得厉害,几次出门都因迷路而被邻里送回,母亲说她这辈子从没遇见过这么曲折的回家路。
虽然只是一间破旧的平房,但作为单位分房政策惠及的最后两户之一,我们格外珍惜。从清扫杂物到规划设计,从运沙子、水泥到挑壁纸、窗帘,再到买床单被褥、锅碗瓢盆,都是我们一手操办,累与忙之后,看到窗明几净的小家,心里多了一份踏实。后来,我们又依势砌起一个小院,没有栽花种草的地方,我便用绳子把花盆套起来吊在院墙上,养些诸如吊兰、仙人掌、宝石花等的小花小草。花盆都是我喜欢的,有买的,也有出门看着顺眼捡回来加工的,摆放也很随意,今天看腻了,明天便调换个位置。满墙颜色各异、形状不一的花盆,成了大杂院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就连平日里不常到后院走动的邻里也来瞧个稀罕。从那以后,我家迎来一波又一波朋友、同学和同事,我们或聚餐小酌,或围炉夜话,后来无论住上楼房还是单位周转房,都难再寻当年住在小院的那种感觉。近年在寿县定居,我们经常到古城老街散步,偶尔会遇到类似的住宅,便恍然忆起二十年前小院里的热闹场景。
我倚窗而望,任由思绪在时空间穿行,内心却无比安宁。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人在归途,云在归途,心也在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