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生苦短,可苦中有乐。而收到来信曾经是我生活中的一大乐事,现在更是。
上大学之前,基本上没有写给自己的信。与信亲密接触的机会不多,只有偶尔帮不识字的村民们读一读来信,也帮他们写过几封回信。虽付出不多,获得的好感与赞誉却能装满几箩筐。这也让我对“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理解,不再停留在字面上。也为我后来给学生教授余秋雨《信客》时,打下了储存切身感受方面的坚实基础。
上大学时,经常收到考到全国各地的高中同学的来信。尤其是大二便开始业余创作的我,隔三差五向全国各地报刊杂志投稿,并于1987年底开始发表诗作。因那时不少杂志社都实行初审、复审、终审“三审”制度,故一篇稿子若被采用,至少要收到两封编辑部来信。发表时还会及时收到样刊和稿费。于是乎,每次大课间,下课铃一响,怀揣希望的我就会像箭一样射到学校收发室,看班级信箱里有没有自己的来信。无论是亲人、好友、同学,抑或编辑部的来信,在我眼里,都是扑腾着的快乐和幸福。哪怕是让人失望的退稿信,也会让我因知道结果而坦然面对,若是退稿时还附有编辑老师的点拨,那更是如获至宝,反复品味、揣摩,因自觉受益匪浅而沾沾自喜。
参加工作不久便经人介绍谈上对象的我,热恋不到两个月,便因同样热爱诗歌的对象要到千里之外参加铁路大会战而“牛郎织女”起来。我因此写下“人隔千里/目光却在月球上偷聚”的诗句。现在想来,仍觉颇有情趣。那每周寄、收各一封信的频率,总叫被弹拨的爱的琴弦“同频共振”。我不知道后来的我,将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第三部诗集命名为《琴弦轻拨》,与此可有关联。但现在偶尔翻阅那些至今尚保存着的旧信时,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还是梦境般将我笼罩起来。而当年若十天收不到对象——今天的妻子的来信,便有“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的惆怅与迷惘的样子仍历历在目,一丝自嘲式的“莫笑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的微笑,一朵浮云般掠过脸庞的天空。
更让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是,那时家人或挚友,尤其是恋爱对象的来信,信封一角常写有“内有照片,敬请勿折”八个大字。每收到此类来信,拆封前都怦然心跳,拆封后取出相片,仔细端详一番后,便将其珍藏起来,待有空时再反复欣赏。而夹有照片的信,大多自然成了照片的说明书,与照片二者配合默契,“图文并茂”的感觉叫人乐不可支。
收到来信还有一个最大的附加价值,那就是贴在信封上并盖有邮戳的邮票。要知道,上世纪末至本世纪初,集邮热一点也不亚于文学热。我也曾脚踩文学和集邮这两条船。每遇到心仪邮票,便将信封置于清水中浸泡,然后完好无损地取下邮票,再将其晾干。当有重样的邮票,便可用来与同学或朋友互通有无。这种快乐远超所谓的“等价交换”所能带来的快感。那种精神上的愉悦与发表作品相当,成就感不言而喻。
现如今,随着信息时代网络化全覆盖,信件的生存空间被挤压至少量的征稿启事,还有少量杂志社惠寄的样刊,其余几乎珍稀动植物般濒临灭绝。即便如此,收到此类邮件仍感到快乐——其至少能像一块投进心湖的瓦片,激起对昔日雪花般满天飞的邮件的回忆的涟漪,让我浮木一样沉浸其中。甚至我耳旁又回响起龙飘飘演唱的一首老歌《等邮差》的旋律和歌词:“每天在等邮差,他去了又再来。走过我家门外,却不见他进来。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总是叫人,你总是叫人,空等待呀空徘徊……”
看这歌词,似乎就是我此时心情的真实写照。而那旋律也像呼啦圈般在我浑身上下不停地快乐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