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粉丝·我

代宜喜

版次:03  2025年06月16日

与往常一样,很晚我才下班,从县城转车匆匆赶到,因女儿入学而出租的市区内小型两居室住所。

在妻给我留的晚餐饭菜中,我一眼就看见粉丝炒豆芽这道菜,一直以来我对这道菜就很有好感,并对粉丝有着特殊的情结。

看到熟睡的家人,望着屋外皎洁的月光,再抿了一杯从老家捎来的烧酒后,不知为何念叨起我的老父亲,思绪一下回到我小时候与父亲一起做粉丝和卖粉丝的故事中……

我的老家在偏远的农村,在上世纪70、80年代经济比较落后,大多数家庭除了种上几亩地外,总是想着法子去做点副业赚点零花钱,贴补一下家中因人口多而生活拮据的境况。

在父亲的带领下,一家人每天和乡邻们一样从事粉丝加工的活儿,因为我是家中兄弟姐妹6人中的老小,整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而我在与小伙伴们散学后,总捡个最轻省的活儿如放牛、拔草等打发时光,那时我是比较快活的……

粉丝加工的活几乎是纯手工制造,在临近隆冬的每天忙碌中,父亲与哥姐们洗红薯、粉碎、磨浆、和面、做粉丝,整个流程既繁琐又要有一定技术含量的差事。

做粉丝时父亲站在一锅开水旁,左手拿着漏瓢,右手颠着木锤均匀有力地将不间断放入瓢中的红薯粉面团,通过漏瓢敲入锅中。尽管是在大冬天,他常常将右臂裸露出来,黝黑的皮肤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滴在锅台上。每当我偶尔帮大人们送柴火时,看到原本不高的父亲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蹲在锅台上的样子时,在幼小乃至今日,他的形象总是格外地伟岸和高大!

在整个粉丝加工中,父亲不仅是“领衔主演”,还是位很负责的“导演”,粉丝做好后,关键环节是要把它放在零下几度的水沟里冰冻才行。在刺骨寒风中,父亲和哥哥们总是有条不紊地将挂有粉丝的木头,一排一排地放入水中,等待自然地冷冻。

细心的父亲明知寒夜极冷,他仍然会拎着马灯去认真地查看,力求在粉丝加工中做到尽善尽美!当时,为了顺应市场和用户的需求,大部分人对所加工的粉丝进行“特殊处理”。父亲从来不动歪脑筋,用他的话说:“无论粉丝加工工序有多繁杂、多辛苦,利润有多低,也得让父老乡亲们吃上干干净净的粉丝!做人嘛,厚道没错……”

因为父亲为人耿直、善良,他在乡邻和众多亲朋好友中留下很好的口碑。他做的粉丝虽然没有别人家的光鲜,然而销路同样很好。父亲没有豪言壮语、高深理论,他的言行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让我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为了多挣些钱,父亲和哥哥用板车将粉丝拉到离家十余公里外的集镇上兜售。临近春节我也放假了,有幸能一同前往,尽管辛苦但总能品尝到父亲第一时间给我买的早餐,那也是我前往集镇最大的期待!出售粉丝时,别人大多只给个够称,用一根细绳扎一下,而父亲则不仅给个抬头称还送个大中小号蛇皮袋,当有人问及此事时,他总是笑着说自家地里收的,没啥。20多年过去了,他那爽朗的笑声依然刻在我的脑海里……

父亲常说,红薯粉好主要是用的真材实料,红薯不怎么用施肥管理,产量也很高。但也有不足,就是不好消化。那么它是如何被人们所喜爱又充分发挥自己的价值呢?是因为它选择了“转变”,它被火烤时成了烤红薯;与水煮便成了红薯稀饭;被片成若干片进行晾晒则成了红薯干,就算是磨成粉精加工,最后成粉丝也无怨无悔……红薯勇于牺牲、善于转变的精神,让它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父亲说红薯的一生与人一样,也在不断地“适应”社会。

我听从了父亲的教导,也不断地适应社会的新形势,转变自己的思想观念,立足现实过着不断进取的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在一次拉粉丝的途中,发生意外后进行紧急医疗,当时发炎发烧厉害,尽管进行医治,身体却慢慢地消瘦,加之过度操劳,早早地离开了我们。

他亲手制作的粉丝,我再也不能品尝;激励的话语再也不能听到,但他勤劳的身影时常浮现在我的梦乡,辛劳的父亲对我的养育之恩,让我终生难忘,纯朴的父亲教育我为人处世的道理让我终生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