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站在江淮大地偏安一隅的老家田埂上,五月的热风挟裹着馥郁的麦香,轻柔地扑面而来。我手持遥控器,操控着新式无人机,从多个角度拍摄着眼前那如金色海洋般翻涌的麦浪。不远处,大型联合收割机宛如灵动的游龙,在麦田中穿梭轰鸣,不时在地头边,金灿灿的麦粒倾泻而出。村民们骑着轻便的小型电动三轮车,欢快地穿梭在田间地头,载着收获的喜悦来回奔忙。水泥路上,晾晒着的麦粒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宛如一地碎金,熠熠生辉。
眼前这繁忙却又井然有序的午收景象,如同一把神奇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过往,如同电影胶片般在脑海中徐徐展开,每一帧都饱含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小时候的午收,是一幅镌刻在时光深处的艰辛画卷。天还未破晓,村子里便响起了“嚯嚯”的磨镰刀声。父母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仔细地磨着镰刀,锋利的刀刃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辛劳。待东方泛起鱼肚白,村民们脖子上围着毛巾,头上戴着草帽,身上背着水壶,手里紧紧握着镰刀,浩浩荡荡地向麦田进发。若是地块较远,大家便会提前备好馍馍、熟咸鸡蛋和早早凉好的白开水,用粗布巾一包,放在篾筐里,左右胳膊一挎——那模样,仿佛带着与时间赛跑的“粮草”,准备在麦田里展开一场艰苦的“战役”。
那时收麦全靠人力,一镰刀一镰刀地割。烈日高悬,麦田里热浪滚滚,麦穗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焦急地催促着人们加快速度。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浸湿了衣衫,可大家顾不上擦拭,只是低着头,弯着腰,机械地重复着割麦的动作。每一刀下去,都凝聚着生活的艰辛与希望。我是家中兄弟姊妹六个中的老疙瘩,午收时我也夹杂在里面,没割十来米远就累得慌,不是嫌热怕晒,就是想着法子找个理由去解个手……好不容易割完麦子,又要将麦捆抱上笨重的架车,拉到事先用麦穰平整好的打麦晒粮场。在那里,牛或马被套上石磙,一圈又一圈地走着,沉重的石磙碾压过麦穗,麦粒才一颗颗脱落下来。整个午季,大家就像陀螺般连轴转,等抢收抢种结束,每个人都黑了几个色度,瘦得脱了形。然而,当望着堆成小山的粮食,疲惫的脸上还是会露出欣慰的笑容,那是对辛勤劳作的最好回报。
记忆里,交公粮也是午收后的一件大事。父亲和哥哥们总会提前将晒好的麦子仔细装袋,用架车拉着,一路颠簸着前往公社时期的粮站。粮站门口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眼巴巴地盼着自家的粮食能顺利验收、过秤、入库。那时候,交公粮不仅是一项任务,更像是一种责任,承载着大家对国家的一份深厚心意。每一袋粮食,都饱含着农民们对国家的忠诚与热爱。
不知从何时起,拖拉机的轰鸣声打破了传统午收的节奏。人们不用再弯腰割麦,只需将收割成一排排的麦穗及秸秆叉到手扶拖拉机上,运往打谷场。拖拉机带着水泥磙进行脱粒,效率比之前提高了不少,人们也稍稍省了些力气。更令人欣喜的是,交公粮的政策于2006年正式取消,粮食丰收的成果更多地留在了百姓自家的粮仓里。大家的干劲更足了,对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更多的憧憬。
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大型联合收割机开进了人们的麦田。那钢铁铸就的庞然大物,所到之处,麦穗被卷入、脱粒、秸秆粉碎一气呵成,金黄的麦粒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大家精心打理着自家的土地,午收也变得更加高效、从容。从弯腰割麦的艰辛,到机械轰鸣的便捷;从交公粮的责任,到丰收归仓的喜悦,这不仅是生产方式的巨大变革,更是时代发展的生动缩影。
如今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现代化的午收场景,心中满是感慨。那些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日子,那些推着架车交公粮的岁月,都已成为历史,但它们所承载的坚韧与勤劳,永远镌刻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成为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而江淮大地,这片孕育了无数丰收故事的土地,正以崭新的姿态续写着新的传奇。现代化的农业机械,让午收不再是一场艰苦的“硬仗”,而是一场充满希望的“庆典”。麦粒晾晒在宽敞的水泥路上,也晾晒着农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时光流转,岁月变迁,但麦香依旧,乡情依旧。站在新的历史节点上,我相信,在这片充满希望的田野上,还会有更多美好的故事不断上演。那金灿灿的麦浪,将永远是江淮大地上最美的风景,激励着我们不断前行,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