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暮色渐浓,我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里,拿起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响起,却迟迟没有传来熟悉的应答声。往常,母亲总会在看到来电的瞬间按下接听键,而这次,就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刹那,电话才有了动静。
“你是宝娃?”一个苍老而期待的声音传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心里猛地一震,下意识地低头查看号码——糟了,拨错电话了!原本母亲的电话号码,最后两位数字竟被我拨颠倒了。“大娘,对不起,我不是您的宝娃,是我不小心拨错了电话。”我满怀歉意地解释,手指不自觉地在手机外壳上划动。
“不,你就是宝娃,我听得出来。”大娘的语气执拗又笃定地说。
“大娘,我真的是拨错了电话……”我的话音未落,电话里便传来另一个声音:“妈,您怎么又乱打电话。”紧接着,是满怀歉意的解释,“大哥,真对不起,我妈患了老年痴呆症,经常拨错电话。”
我轻声回应后挂断了电话,手中的手机似乎有千斤重,窗外的夜色似乎又深了几分。之后的日子里,大娘那句“你就是宝娃”时常在我心头盘旋,挥之不去。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再次拨通了那个错拨的电话。
电话通了,大娘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一丝陌生又熟悉的语气:“谁啊?”
“大娘,我是宝娃。”我提高音量,几乎是脱口而出。听筒里陷入漫长的沉默,久到我以为信号中断,才传来她哽咽的声音:“宝娃,你咋现在才给妈打电话,你是不是把妈给忘了……”
我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轻轻拂过窗帘,待大娘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我才轻声安慰:“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打来了嘛。”
“哦,你看我这记性。”大娘似乎放下心来,突然压低声音再三叮嘱道,“宝娃,别忘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这可是你说的。”
我的心被深深触动。随着通话的增多,我渐渐拼凑出大娘的故事:她的儿子在一次见义勇为中不幸离世。起初,大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总觉得儿子只是外出打工未归。如今,她每日守在电话旁,固执地等待那个永远不会响起的铃声。
从那以后,只要有空,我就会拨通电话,像和自己母亲聊天般与她唠家常。慢慢地,大娘不再把我当陌生人,而我也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她口中的“宝娃”。
有一天,我照例拨通电话,铃声响了许久都无人接听。半小时后再拨,依然无人应答。直到傍晚六七点钟,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竟是大娘。我几乎是秒接:“大娘,我是宝娃!”
“宝娃,明天是你生日,还记得吗?”大娘的声音格外清亮,仿佛带着阳光的温度。
“咋会忘呢?我最爱吃您做的蛋糕了!”我强忍着酸涩,眼眶却渐渐发热。
“蛋糕我是做不动咯,今儿一早去镇上买了你最爱吃的草莓奶油蛋糕,回来晚了,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她的声音里满是欢喜,仿佛我真的就在她眼前,能够看到那蛋糕,感受到那香甜的奶油。
那一刻,我已泪眼模糊,却仍强装镇定:“嗯,我知道妈妈最疼我了。”
电话里,大娘絮絮叨叨地讲着宝娃的童年:调皮捣蛋,总爱去村东头掏鸟窝;初中未毕业就去了外地打工,每年他都会回来陪她过年,家里的所有用品都是他买的,她生病了,他把钱都寄回来,让她去最好的医院看病……说起这些,她的声音里满是骄傲,仿佛宝娃就在身边。
正听得入神,大娘突然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你不是宝娃。”我一愣,正欲解释,却听她继续说道:“宝娃回不来了,我只是……太想他了。”
握着电话,我久久说不出话。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一位母亲跨越生死的牵挂与思念。她其实什么都懂,却仍固执地守着这份思念,因为这是她与儿子最后的羁绊。
从那一刻起,我不再只是我,而是成为了她心中那份思念的化身。无论她是否相信,我都愿意成为电话那头被她牵挂的“宝娃”。在我心中,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需要亲情去守护、牵挂、思念。我明白,这份特殊的牵挂,将我与她紧密相连,在时光的长河中,默默传递着温暖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