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难忘

孙成凤

版次:03  2025年04月14日

吴小全屈指一算,明天就是重阳老人节了,他躺在病床上心急火燎,这几天他一直跟大夫要求出院的事,惹得大夫发了次火,说他这么不安心养病,会康复得更慢,吴小全想给赵天福老人打个电话,可手机也被老婆收走了,嫌他躺在病床上一天到晚也不得安生。

吴小全父母去世得早,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有一年跟人到南方打工,被人骗了全部工钱,过年回不了家,邻居赵天福听说了,天不明就挨家敲门,全村人硬是把过节的钱挤出来,凑够了车费,终于让吴小全赶在除夕夜回到了家。那年,吴小全吃过初一的饺子,从村东到村西,挨家给磕头拜年,他拍着胸脯发誓:将来有一天自己发了财,要当全村父老的孝子。后来,吴小全收购废旧塑料发了财,又办起一个塑料小颗粒加工厂,成为全村的首富。

吴小全发了财果真没有食言,除了过年过节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送钱送物,每年的九九重阳节他都要同妻子一起,亲自拉着又平又稳的地排车,上面铺着干净的大红被褥,把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接到自己家过节,好吃好喝,让老人们快快乐乐在他家住上一宿,第二天他们夫妻二人再把老人们挨个送回家。连续十几年,成了不变的惯例,也成了村上老人们每年一次的盼头。可今年的重阳节眼看就要到了,老人们至今没有一个收到吴小全的邀请。当初第一个出头帮助吴小全的赵天福,这些天更是天天掰着指头倒计时,可他也没有收到吴小全邀请他今年过重阳节的任何信息。几个老人在一块嘀咕:“难道说,这个吴小全翅膀翮硬了,人一阔脸就变,把父老乡亲给忘了?”老人们想,今年在一起快快乐乐的日子,八成要黄了。

就在重阳节一大早,村头停了一辆旅游大巴,车门打开,走下手拄双拐的吴小全,他一瘸一拐地走在村街上,后面跟着拉着地排车的妻子,车上依旧铺着崭新的大红被褥。他们走到村头第一户赵天福老人的院门口,见院门紧闭,吴小全就隔着院门往里喊:“三爷爷,小全来接您老人家过节了!”一连喊了四五声,没有一点回音。吴小全急了:“老人今年整整九十岁了,自己正准备给老人过大寿的礼物呢,难道——?”他一着急,就要用膀子去推院门,院门突然开了,走出浑身收拾整齐的老寿星。吴小全高兴地一把抱住老人的胳膊,笑着说:“可把我吓死了,您老怎么也不答应一声呀?”赵天福一看吴小全左右胳膊下夹着的双拐,鬓角的头发都白了不少,倒是把自己反吓了一跳,大吃一惊,忙问:“小全,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吴小全笑着说:“到了车上我再慢慢给您和大伙解释,省着您跟大伙都担心。”

吴小全的妻子把老人扶上地排车,吴小全一路跟着,头一个让赵天福上了大巴。老人上了车,疑惑地问吴小全:“不去你家了?这是去哪里?”吴小全说:“今年咱们换一个过节的方法,不能总是让你们老人家村前村后地在老地方转悠呀。”

吴小全和妻子终于把全村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们挨个请上了车。吴小全数了数,今年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比去年多了六位。吴小全对他们鼓起了掌,说:“欢迎你们加入老年人的行列,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说得大家开怀大笑。

车子上了公路。赵天福老人说:“小全,俺们都以为你小子忘恩了,今年不请我们过节了呢。”这一说,竟把吴小全说哭了,他的泪当场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虽说我比大伙都有钱,可我知道这钱是怎么挣来的,没有家家户户那些年的热乎饭菜,就没有我小全的今天啊。如果忘了父老乡亲,我就不配做致富带头人了!父老乡亲也别亲亲热热地叫我小全了。”赵天福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便伸出手去擦吴小全脸上的眼泪,像哄孩子一样笑道:“小全是个好孩子,不忘初心呀。”吴小全破涕为笑,向满车老人恭恭敬敬作了一个长揖,说:“今年的邀请确实太晚了,待我把实话说明,大伙就会原谅小全了。”

原来,两个多月前,吴小全给南方一个企业送货,刚出了省,就遇上洪灾,高速公路封了,为了按时把货送到,他改走普通公路。到了订货企业的地方,怎么也打不通老板的电话,他只好一边用手机导航,一边摸索着往前走。到了那家企业所在的镇子,才知道这个厂子被洪水泡垮了,老板差一点被洪水冲走,谁也不知他的去向。吴小全做生意多年,一向靠诚信立足,赚的是良心钱,人家已经给足了货款,遇到这么个情况,到底是收货还是退款,应该见到老板才是。他便在镇上住下来,打听老板的下落。厂子垮了,他担心老板想不开出了意外,他想要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老板渡过难关,重振信心,快点恢复生产。他一连在镇上住了十多天,一有空就往那家厂子周围转悠,希望能看到老板。终于在一天傍晚,他看到洪水下去了,露出倒塌的厂房。这时,他看到一个浑身泥泞的人爬到唯一一个没有倒塌的厂房上,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要往下跳寻短见。他认出是这个厂的老板。吴小全飞快地爬上厂房,就在那个人往下跳的时刻,吴小全抱住了他。这时,厂房在剧烈的摇晃下,倒塌了……

满车人聚精会神地听着,都为吴小全捏一把汗。当他说到厂房倒塌时,大伙异口同声惊恐地啊了一声。

赵天福老人禁不住问:“小全,后来呢?莫不是你的腿就是那次伤的?”

吴小全用手拍拍双拐,笑道:“被救的人没有伤着,倒是把我这个救人的给伤着了。好在那个厂子老板没有自暴自弃,把生产恢复了,昨天他还打来电话,说要来咱们这里发展呢。”

大伙终于又说笑起来,都夸吴小全好样的,在外没有给村上丢脸。赵天福老人数着指头算了算,吴小全负伤才两个多月,便心疼地数落道:“小全呀,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身上有伤,给大伙说一声就是了,何必硬撑着跟大伙过这个重阳节呀,咱们少过一次不行吗?谁还能怪你?”

吴小全的老婆在一旁说:“这不,大夫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院,今天他是骗了大夫,说老家有一点事,非他出面不可,好说歹说,大夫才给了他一天的假。”

车上的老人眼圈都红了,有的还抹起眼泪。

吴小全说:“看到父老乡亲,我的伤就好了一多半。再说,再过十年,我也六十岁了,也想入你们的伙呢。”

于是,满车又是一片开怀大笑。

很快,目的地到了。大伙下车一看,原来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村巷小道两侧种着各种花草,空中架着葡萄藤蔓,成串的葡萄就在头顶上挂着。大伙跟着一个穿着印花旗袍的女孩往前走,女孩边走边介绍,说三年前这个村还是一户户又脏又乱的石头房,经过新农村建设,引山泉水进村,村上办起农家乐,现在成了闻名全国的生态旅游示范村。大伙看了个个赞叹不已,羡慕的不得了。吴小全说:“我的那个小塑料加工厂属于污染企业,回去后我就停产,把钱腾出来,把咱们村也建成这样的村,让叔叔大爷大娘婶子们,天天就像住在大花园里。你们支持不?”

“支持支持!我第一个支持!”赵天福老人把拐棍举得高高的,引得满街的游客起哄大笑。

“好!支持咱们就去品尝人家的农家乐饭菜。”吴小全的老婆在前面扶着赵天福老人,大伙说说笑笑,向一个把门口做成大南瓜,上面写着“青山绿水” 的农家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