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炊烟故乡魂

管淑平

版次:03  2025年03月20日

傍晚,火烧云在天边燃烧起来,红彤彤的,一大片接着一大片,几乎整个大地都被包裹在了这灿烂的霞光之下。晚风徐徐吹来,路旁的狗尾草在肆意地招摇,夕阳投射在它毛茸茸的穗儿上,泛着一缕金色。

在农田干活儿的人,放下手里的锄具,慢悠悠地返回家。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屋顶的烟囱又冒出袅袅炊烟。炊烟如雾,从黑黢黢的烟囱筒里欢快地跳出来,从灰蒙蒙的瓦片的缝隙里铆足劲儿地钻出来,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缕炊烟的步履。在炊烟袅袅升起、朝着四周飘散的时候,饭菜的香味也悄然而至。最熟悉的腊肉炒笋尖儿,爽口的菠菜豆腐汤,火爆的辣椒香,扑鼻的大蒜香,炒焦的豆豉的香……总之,这炊烟里潜藏着最温暖、最亲切的味道,这些美味都是母亲最拿手的饭菜。

村子里的孩子大都很贪玩,即使暮色将至,他们也仍是乐陶陶地坐在田埂边玩狗尾草,或者三五几个在原上奔跑着追赶月亮,细草晚风里,欢声笑语不断。直到母亲站在屋东头大声呼唤,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时,炊烟就成了向导,会把每个孩子都带回各自的家。

薄暮萦绕,晚炊动人,回到家,洗洗手,一溜烟儿地窜进厨房,眼睛时不时地瞟着灶台上摆满的菜肴。母亲见我回来,一边吩咐着我将饭菜端到院坝的小方桌上,一边又迅速地颠起锅勺在一旁忙着炒饭。等我把饭菜都端出来,母亲米饭也炒好了,香喷喷的,勾引着我们的胃。等家里长辈都纷纷落座,晚饭这才真正开始。桌上的那一道道各具风格的菜肴足以激起我们的口腹之欲,这是对忙碌的一天和忙碌的自己最好的奖赏与馈赠。

住在农村,生活是静静的,却充满乐趣。寒冬里,大雪封山,母亲就会在火塘边给我们烤上几个地瓜;春天到时,大人们就要忙着翻拾泥土,种瓜点豆,跟着节令赛跑,蔬菜种了一茬又一茬,总是吃不完;夏天里,池塘荷花开,风吹稻谷黄,鼻尖全是那盛大而浪漫的稻香;秋天是最多样化的,瓜果蔬菜都一同涌来,像赶集似的纷纷登上丰收的舞台,橘子黄,苹果红,偷喝了女儿红的高粱脸颊露出一髻儿酡红,玉米在龇牙咧嘴,花生正在土壤中结它的果……

印象中,似乎屋顶的炊烟也有不同的韵致。它有时是窸窸窣窣的洋芋的味道,有时是脆香脆香的苞谷饭的味道,有时是甜而不腻、百吃不厌的红薯的味道,有时也有粥香和肉香,有时也有清爽的菜香……总之,小小的厨房,一日三餐几乎就像我们的一年四季,气候分明。农村人不管对什么都心怀着感激与虔诚,连同平日里默默无闻的这一方灶台,连同屋顶上的饱经风霜的瓦片和烟囱。

在青黄不接的年代,家中没有多余粮食,长在田间地头的野菜也成了人们餐桌上的常客。春天里的荠菜与蒲公英,夏天路边的车前草和马齿苋,秋天田埂边的灰灰菜和垂盆草……甚至长在路边的狗尾草都不例外,人们将狗尾草一株株地摘下来,保留草穗儿,先用小火轻轻烧过一遍,再将细小的穗儿攒下来,用细密的竹筛过滤掉杂质与泥沙,倒入石磨中磨成粉末就可以与其他野菜搭配做成糊饼吃。吃在口里,颗粒感明显,但又实在没东西可吃,小小的胃就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种味道。

某一天,离开故乡,也离开了熟悉不过的村庄,离开了习以为常的炊烟。住在城里,每日用燃气灶做饭做菜,尽管便捷简单,但心里似乎总是感到空落落的。

原来,我们的记忆保留了的炊烟与柴火的味道,不仅是回不去的童年,更是一个时代的脉络。和大多数从村里走出来的人一样,曾经的村落成了我们永远都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