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之琐忆

沈越梅

版次:A02  2025年01月27日

我们家从乡下搬到城里的第一年春节,还是要回到老家过年。返乡之前,爸爸妈妈买来千张豆皮、盒装糕点等带回老家,送给乡邻们。

进城后,爸爸经常把城里的日子比作在青石板上讨生活,一天不挣一天不吃。妈妈进城以后,最初在东门外的砖厂里做着又苦又累钱又少的工作,后来在亲戚的帮助下,在校园里做起小生意。爸爸最辛苦的时候,带过四个班的语文课,有时晚上还到电大兼课。奶奶买菜总是故意迟去一点,为的是可以买到物美价廉的菜蔬。爹爹在农村还有几亩薄田,每季的收成总是第一时间送给我们。在家里大人们的齐心协力下,我们在城里的生活也渐渐好转。进城后的第二年春节,父母决定把我爹接过来,就在城里过新年。

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过年都是一关。年关,年关,既是团圆,也是对一个家庭衣、食、住、行的考量。

过新年,总要给家里老小添置新衣新鞋。父母决定在城里过年了。年前,妈妈回老家去办事,中途托亲戚带回一个纸箱。我和姐姐好奇地打开一看:在纸箱的最上层,有两件红色的半高领毛衣,整齐地摆放在那儿,领口下面还用各色毛线绣了两朵花,正对着我和姐姐微笑。站在一旁的亲戚笑眯眯地告诉我们,这是妈妈在集上给我俩买的。亲戚的话音刚落,我俩拿起毛衣,高兴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兴奋地相互比来比去。妈妈在校园里生意稍微扩“大”些,孟阿姨也加入了进来。她老家在蚌埠,那年冬天,她从蚌埠给哥哥买了一件浅灰色的连帽棉服,轻巧柔软。孟阿姨告诉我们,这款棉服叫“滑雪衫”。据说穿上它,雪落在上面就滑了下来。哥哥穿上之后帅气如莫少聪。那年的春节冷到滴水成冰,那时的小孩却是不怕冷的,那件薄薄的滑雪衫就成了哥哥整个春节的战袍,穿上就不舍得脱下。

新年将至,城里的过年习俗和老家基本一样。腊月十八、十九家家户户开始扫尘。腊月二十三买回祭灶糖,目的是要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在向玉帝汇报工作时,多多美言几句。晚饭固定要吃钱串子,把面条和汤圆放在一起煮,人们希望用面条作线,把汤圆串起来,就像古时的钱串子。吃了钱串子,来年便可招财进宝。腊月二十八,妈妈开始炖咸肉、蒸馍、炒花生瓜子、哥哥帮忙剁馅。我妈从邻居那儿学会了油炸甜酥花生。把花生米放在糖水里浸泡一段时间,捞出来沥干水分,裹上糯米粉放在油锅里小火慢炸,香酥又甜蜜。这是细活,妈妈通常选择在晚上闲暇时来完成。姐姐负责包饺子,她和奶奶坐在小平房的廊檐下,奶奶擀饺皮,姐姐负责包,到现在,姐姐包的饺子外形还是全家包得最漂亮的。我呢,就成了爸爸的小跟班,跟着他到四条大街上添置年货。十字街口是整个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各类年货云集在此,其中也不乏一些新奇精巧的物品。我在一个摊位前看中了一串红灯笼,由十几个做工精巧的小灯笼组成,插上电源后就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还可以根据个人喜好,任意组合成不同形状。我被吸引住了,脚底生根似的挪不动脚。爸爸态度坚决,把我拉走,不让买。我不甘心,拽着爸爸的衣襟把他往回拉。大人最终拗不过小孩,我如愿以偿,提着一串红灯笼心满意足地回家。

年三十的晚上,照例是点上红蜡烛,挂上红灯笼,堂屋里,大方桌上,摆满一大桌美味。哥哥在院子里点燃鞭炮,在鞭炮声中,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爸爸是一家之主,由他端起酒杯进行新年致辞,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同时对我们兄妹三提出希望,然后开吃。妈妈还学会了做甜汤,而且无论我们吃的有多撑,每人都得喝上一碗,希望来年日子甜如蜜。吃完年夜饭,不再像在老家那样走村串户去拜年。年初一的早上,大人们见面时相互道声“新年好”,仅此而已!邻里之间住得虽近,也只是客气中带着距离。可这并不妨碍我对年味的追寻。第一年在城里过新年,对于吃完年夜饭不再拜年,我们都不习惯,爸爸还曾领着我们到县委会给老爹拜年。以后的以后,家里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吃完年夜饭,全家坐一起看春晚,一直看到《难忘今宵》的乐曲响起,年复一年保留至今。

曾经的年味,醇厚纯粹;现在的年味,强势回归。我想要追寻的,其实是那段不需要承担责任的无忧岁月。希望父母一直年轻,成为我们永久的避风港。我也用文字书写出对过往岁月中的年之琐忆,这是我们兄妹三人所共同拥有的年之味,也是我们成长历程中的动力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