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腊月没几天,父亲就火急火燎地操办起年货来。
母亲说:“过年还早得很,不能再缓缓吗?”
父亲说:“一年忙到头,盼的不就是过个热闹年,别的事能等,办年货不能等!”
这几年家里年货都是父亲一手办,母亲反倒成了甩手掌柜。早早地父亲去集上买回上百斤勒条肉,买回几条十几斤重的混子鱼,牛肉、猪蹄子、羊蹄子等再买上数量不等的一大堆,年货基本上就办得差不多了。父亲赶集骑一辆三轮电瓶车,不急不忙地一买能买好多天。他心里记得清,眼上瞅得准,手里买得齐,要数量有数量,要质量有质量,一样也不会漏掉。
父亲只负责把这些东西买回家,剩下的就交给母亲了。该腌的肉和鱼早早地腌上,隔上几天再一挂一挂地晾晒出来。父亲成天院里院外转悠,望着挂在房檐下的一排油亮亮的腊货,一颗心就渐渐安妥下来。
往年父亲买年货全由着自个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买就怎么买,母亲从不过问。今年母亲却插了句话,说:“今年少买些肉和鱼,香肠多灌几根没事。”
父亲问:“咋了?”
母亲说:“两个儿子都高血压,咸的吃多了对血压不好。”
母亲说的是事实。另外,妻子、弟媳以及几个孩子都不太爱吃腊肉腊鱼,往年腌的腊货能一直吃到秋天。
不料父亲听着有些不悦,说:“照你这么说,高血压都是吃腊肉腊鱼吃出来的?”
这几年父亲得了头晕病,东瞧瞧不好,西瞧瞧不好,体力活干不了,成天守在家里烧三顿饭。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年到头骑着电瓶车到处找杂活干,挣的钱足够他俩日常花销的。父亲是错以为母亲嫌他只能花钱不能挣钱了。
母亲也赌气地说:“我看你现在是一点好坏话都分不清,明个儿你就去买,把一条街都买回来行了吧!”
第二天一早,父亲骑上三轮车去集上买肉买鱼,半晌午赶回家,车厢里一样东西也没买到。
母亲问:“你买的肉跟鱼呢?”
父亲说:“集上卖的勒条肉太贵,明个儿我赶双集去买。集上卖的混子鱼都是饲料养出来的,明个儿我去焦岗湖买纯野生的。”
母亲说:“勒条肉贵些又能贵多少?混子鱼家养的野生的身上还能写着字?一趟一趟跑,你不嫌费事?”
父亲说:“一趟一趟我去跑,又不让你去跑,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其实,父亲是个喜欢赶集的人。别说是腊月里办年货了,就是平常日子只要不刮风下雨,他也差不多每天都赶集。老家附近有两个集市,按单数双数日子轮流着逢集。父亲闲着没事,今个儿赶这个集买两袋盐,明个儿赶那个集买两把葱,一年到头哪个集都不落下。
又一天,父亲一大早赶双集,半晌午买回几十斤勒条肉。
又一天,父亲一大早去焦岗湖,半晌午买回几条活蹦乱跳的混子鱼。
肉和鱼从电瓶车上拎下来,母亲拿着菜刀坐院子里收拾,父亲抱着茶杯坐边上看。
父亲指着勒条肉对母亲说:“你看这肉多板正,人家刚杀的猪,我买的头一份。”
母亲说:“这肉是好,亏得你去得早!”
父亲又指着混子鱼对母亲说:“你看这鱼多鲜活,人家刚从塘里打上来,我挑的都是最大的。”
母亲说:“腌腊鱼就得买大的,亏得你赶得巧。”
父亲很惬意地喝着茶,一脸的满足和喜悦,丝毫没觉察出母亲其实是有意顺着他。
父亲又说:“明个儿我再去灌几斤香肠,孙子孙女都喜欢吃。”
母亲说:“几斤哪够,少说得二三十斤,咸的甜的都要灌一些。”
父亲忙说:“对对对,这个我倒没想到,亏得你提醒我。”
母亲又说:“还有牛肉、羊肉,各种香料都要买,还有门对子、大红灯笼、蜡烛,你都一笔一笔记好,不要漏掉了。”
父亲说:“你放心,年年办年货,这些早就烂在我肚里了。再说过年不还早着吗,我一样一样买,漏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