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风起

卿 闲

版次:03  2024年11月25日

荻是多年生草本植物,长得和芦苇很像,也似芒草。不过,我们常常说芦荻秋,芦苇和荻可谓秋天的代言人。

刚开出的荻花带点高级的灰褐色,光泽度很高,有人说形状似离子烫的头发。我曾特意跑到水边观察了下,确实很像那种细小的卷发,比喻得形象生动。随着秋深,荻花渐渐地变成黄米色,到了冬天,成了雪白色,很美。神奇的是荻花的花序都往一个方向倾着,下垂着,整齐,气势,似大自然的舞蹈队。

从外形上看,荻,匍匐根状茎,节处生有粗根与幼芽,叶片扁平,宽线形;圆锥花序疏展成伞房状,主轴无毛,小穗柄顶端稍膨大,小穗线状披针形,成熟后带褐色。荻的叶片细长,芦苇的叶片比荻的短、宽。芦苇的茎秆中空,荻的是实心。芦花青灰色,雪白荻花的颜值高其一筹。

荻又很像芒草,从细微处,可辨出与芒草不同。另外,最直观的便是生长环境,荻在水边,芒草多在山坡路旁。

《本草拾遗》记载荻有很多功效,如荻性凉,味微甘,可祛暑解表;其荻根茎发达,可固沙、护堤;荻秆还可造纸、盖房、织帘等。正如天生万物,没有无用之才。

像“囊萤夜读”一样,荻在古人的生活中还演绎着感人肺腑的故事。

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勉学》记载:“梁世彭城刘绮,交州刺史勃之孙,早孤家贫,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梁人刘绮家贫,不能就学读书。他白天干活劳作,夜里则悉心读书,没有钱买灯烛,就买荻折成小段,燃亮以照读。这就是“然荻读书”的故事。

还有一个“画荻教子”的故事,是关于欧阳修的。“欧阳公四岁而孤,家贫无资。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书字。多诵古人篇章,使学为诗。”欧阳修四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家境贫寒,没有钱供他读书。于是母亲用荻草秆当笔,铺沙当纸,教欧阳修练字,诵读诗书。

而另一个重要的不能忽视的,便是荻在人们精神世界所呈现的一种诗意的意象。

《诗经》开篇《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有人说是芦苇,也有人说是芦苇和荻的总称。我愿意把蒹葭看作是后者,古人生活的水边和我们现在的情形应是一样的,不光有芦苇,还有荻,只是我们把荻忽略了,错认了。

于我,这一错,这一忽略,就是几十年。似乎,那些在水边安静生长的植物,任你忽略,任你和它们相见一千回一万回,就是不记得它们,这对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它们和生活就像两条平行线,真的是这样吗?

当我站在水边,念起白居易的诗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望着两岸绵延的不知是苇花还是荻花的时候,内心里莫名涌起一种凌乱感,像望着凌乱的庭院,急切地想规整清楚。想起古人诗句里的“荻花风起”,我突然迫切地想好好认识一下这位被忽略了多年的沉静的老朋友。

一步步走近,一点点观察,慢慢去了解,才恍然发现这真是美妙的经历。那些看似无关的植物和生活根本不是平行线,而是辅助线,解开了很多难解的问题。认识这些朋友,读一读他们的诗词:“如今岁晏无芳草,独对离樽作物华”“水为乡,篷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酒盈杯,书满架,名利不将心挂”,在他们的沉静里沉静,不由得就抛开了生活上的焦虑和不安。

荻在悠长的岁月里,这生长在水边的一种普通的植物,我们人类的朋友,却不是眼中看到的那么普通。在作为水边植物最基本的身份之外,它以其细弱的茎、美丽的花,发挥着每一分光和亮,来架构起人世的琐碎和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