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原本计划的阅读时光，被二牛携我爬山的临时起意而打破。不知多少个节假日，他关于陪我爬山的允诺都因公务而搁浅。这次，难得他能抽出半日闲暇兑现早前的许诺，我自然满心欢喜。当他说出，要爬的山曰“凤凰山”时，我更是充满了期待。

我兴奋地出门，与二牛去小城的一家鸡汤馆吃完早餐，便开车沿着寿蔡路向寿县东津渡大桥方向驶去。初升的旭日，仿佛也在迎接我们的旅程。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林间穿梭奔跑；时而从高楼大厦之间探头缩脑；偶尔跃上高大的广告牌，露出半圆的红脸儿，带着一丝懵懂的憨笑。

出了城，二道坝两侧大片的农田间，已响起了铿锵有力的农业机械声。前日，我下班经过这片田地时，收割机正在金黄的稻海中乘风破浪。仅仅过了一天，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海”。晨雾笼罩着黑黝黝的沃土，犁铧掀起的泥土如同翻滚的浪花，炊烟袅袅升起。一群群不知名的白色长嘴鸟儿，从大道左侧的田野起飞，吵吵闹闹地掠过车水马龙的寿蔡路上空，又飞向右侧刚刚翻耕的农田。它们追逐着犁铧扬起的尘土，一路歌唱着享受着早餐。稻草垛像小山一样堆砌在一起，成了黑鸟们的瞭望台。它们齐刷刷地站在高处，对着大道边上的晒谷堆艳羡不已。两只花喜鹊调皮地站在高悬道边的一串红灯笼上打情骂俏，羞得路边各色小花的脸颊红的红、白的白、粉的粉，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想躲藏却无处可藏。平时我总是披星戴月地路过这里，从未注意到寿蔡大道的变化。如今看到平整宽阔的道路、干净整洁的路面，以及两旁路灯柱上挂着的红灯笼和显眼的文旅宣传牌，整个环境焕然一新，让人心情愉悦。

看着这一切，我不禁感慨：“家有小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要知啊！”二牛听了哈哈大笑，纠正我说：“现在可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时代了。我们要让寿县的好姑娘不仅不愁嫁，还要让她们愿意嫁到莲花台来！”我也笑了起来，确实如此，人杰地灵的大寿州从来就不缺乏自信。

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车子很快到了八公山公园附近。二牛驾车驶入一条双车道的彩虹路，这条路蜿蜒崎岖地向村庄深处延伸。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觉得这并不是通往公园景区的主干道。显然，二牛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看他驾驶得游刃有余的样子，我断定他之前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果然，他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我静静地听着他三句话不离本行的发展经，心想，他这又是假借陪我爬山之名，看路线来了。

当车子离开彩虹路，拐入一个破败的厂区。二牛停下车，待我下车后，指着厂房背后的青山说，那就是凤凰山。我这大梦初醒，我原以为在寿县，能爬的山，不问也知是八公山。寿县还真有凤凰山?二牛说八公山连绵不断，每个山头都还会有自己的名字，比如寿县八公山还有四顶山，还有老母猪山……我孤陋寡闻了。我目测凤凰山不是很高，从一山都是秋色可以研判，山上草木是茂盛的，只是这眼前的景象，看上去有些荒凉。

我们沿一条攀满矮杂草的小路向上走。太阳金光灿烂，还没有把贪玩的晨露收走。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可爱，还在贪婪舔舐着枯黄的矮草。我的鞋子踩上去，有点湿滑，几次稍不留神，脚板不稳，竟想踉跄摔倒。山道两边的地块，是新植的绿化区。栽种的多是桂花、冬青和红叶石楠小苗。已是深秋，整片地块树矮草深，一眼望去都是衰草的凄黄。

前面领路的二牛，被苗木丛中的一片青绿吸引过去。他喊话发现有成片的野腊菜。我们还没有走出车子很远。他要重新折回头，去车子里取来小铁锨和方便袋。看来他是准备顺手把中午的菜也备下了。

我们配合行动，他挖，我负责提袋捡拾。我们瞧着这一棵，盼着下一棵，一路找寻着野菜向上攀爬。无意间我看到二牛额头溢出密密麻麻的小汗珠，才留意望向山顶。我们竟不知不觉地处在半山腰了。远远地往下看，蜿蜒崎岖的山道指向我们停车的地方，车子像个被遗弃的玩具，孤独地在山脚下守望。我有点小小的感慨，居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爬到半坡，这一味忙着盯着山路边的野菜挖掘，收获了一包菜，竟忘记看沿途的风景。

我们仰头看向山顶，湛蓝的天宇如深潭，倒映着草木葳蕤的山体，沉浸其间，竟被纯美的秋色激荡至微醺。此刻整个凤凰山已淹没在秋之染坊。放眼望去，有的苍翠欲滴，有的红叶似火，有的微黄中泛着绿，有的金黄流出细细一道鹅黄，有沙滩一样的黄色中灼染着大地褐，还有妖冶的红中透着梦幻的青紫、青绿、橘黄的。我看向二牛，他攀到一棵已红得通透的乌桕树下，正拎着手里的挖铲，望向山顶。在这一山的浓妆艳抹中，他素白衬衫倒成了惹眼的风景。

我们向着山顶继续攀爬，二牛刚说，好走的路都过来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爬坡。确实，此刻，我们脚下的路已成一条夹杂着草丛中略显足痕的小径，且不时还有矮丛的野枣树、野石榴树、苍耳丛挡道。好在二牛持有挖铲，在前面披荆斩棘。越往上，路越难行，所踏山石，有的已然风化，层层叠叠，却松散脱落严重。这样的路，我们走得小心翼翼。但即便行路艰难，我也被沿途的小惊喜诱惑着。二牛虽一心向山顶赶路，我却目随足趋那粉紫的风铃子、金黄的野菊花而离开主道，徜徉于野花之间，令他不时回头找我，虽焦急向上却不好催促我前行，我知他心意，便放下自己所好，跟着他向前向上。

接近山顶时，在一块凸出山体的巨石边，生了棵石榴树，在那苍劲有力的树干上，顶梢还挂着颗红艳艳的石榴果，如旗帜般，被山风吹拂着向我招手，仿佛是凤凰山犒劳我的登顶之礼。我兴奋地冲向前去，想摘取这枚登山的胜利果实。这时，二牛突然一把环住我靠前的身体，他紧张地说，这里有人走过的痕迹，却还有这么醒目的果子，说明前面肯定是危险之地。我虽有不服，但低头向下，却发现那块悬空的巨石下，就是陡峭的险壁，我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亏他缜密，不然，我这一失足，岂不成了千古恨？原来，这美艳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陷阱。任何时候，都不能盲目地心生贪念啊。

终于到了山顶，顶端竟不如想象般神秘，反倒像有些荒芜的小院。山顶上覆盖着参差不齐的杂树，但从它们盘虬卧龙般的姿态，便能想出它们经历过多少岁月的沧桑。我们沿山顶四处丈量一圈，倒也没有发现格外险峻之处。只是，当我们走过那一番山路，此刻安宁地登高远眺时，眼前绚烂的秋景还是令已在人生之秋的我们生出一番别样的感叹。我们并坐在一棵卧倒的朽木之上，任山风吹拂我们登山的汗水，任秋阳光抚慰我们的面庞。我和二牛不说话，就这样静坐着，久久地遥望脚下层林尽染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