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头米赛蚌珠圆

钱续坤

版次:03  2024年10月18日

郑板桥的画作欣赏过不少,而对其诗词却鲜有涉猎,因此印象中一直把他尊为“难得糊涂”的丹青高手。最近偶读七绝《咏兴化》,这才发现这位身无媚骨的画家,也还有闲适恬淡的乡土情怀,其中“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赛蚌珠圆”两句,不仅让我难遣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和悠悠的情思,更勾起了我与芡实曾经结下不解之缘的温馨回忆。

在我的故乡,芡实被父老乡亲形象地称为“鸡头菜”,郑板桥诗中所说的“鸡头米”,其实就是芡实的果实。芡实与莲藕、菱角、茭白、茨菰等水生植物一样,在江南水乡随处可见,它们的叶子一般呈圆形,边角微微向上翘起,远望犹如一面面绿筛子平铺在水面之上,有着别样的魅力;不过细观你会惊讶地发现,芡实的叶茎和花茎上全都长满了刺儿,使人根本无法亲近,难怪古人留有这样形象的诗句:“吃完菱角鸡头熟,郎问鸡头刺手无?”因此相比较而言,芡实在水中生长要比莲藕、茭白幸运得多,不会过早地被一双双“贪婪”的小手弄夭折了。但是到了秋天,情形就迥然发生了变化,那淡雅清丽的鸡头米,已经是“紫罗小囊光紧蹙,一掬真珠藏猬腹”,这叫人怎么不快快去品味尝鲜呢?

然而想吃鸡头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其因除了它的浑身全是刺外,还有就是此时的节令接近晚秋,塘水已经冰凉,人是不便下水采摘的。不过乡亲们自有高招来对付,他们拿来家中晾衣的竹竿,在其顶端绑上一把锋利的镰刀,然后人就站在塘埂上,远远地将镰刀伸到鸡头的下面,钩住长茎,使劲那么一拽,这鸡头立刻就会漂在水面上;如是数次,不大的塘面上全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鸡头。当然,也有人划着特制的木盆去“打鸡头”的,这是我的故乡一带特定的叫法,这实际上就是采摘的意思;“打鸡头”的人一边打一边剥开来生吃,尝的就是那个鲜,这可真是别有一份惬意在心头。

《本草纲目》中这样描述鸡头米:状如鱼目,煮食如芋。在民间,鸡头米享有“水中人参”的美称,可以补脾益气,固肾强精,使人耳聪目明,延年益寿。据说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的养生之道中,有一条就是吃鸡头米,他的吃法颇为奇异:时不时取煮熟的鸡头米一粒,放入口中,缓缓含嚼,直至津液满口,再鼓漱几遍,徐徐咽下。此外,还流传苏东坡极喜吃用鸡头米煮成的“鸡头粥”,并称之“粥既快养,粥后一觉,妙不可言也”。我可不知道这种“鸡头粥”是不是加绿豆和薏米煮成的,反正我就是喜爱这三种食材搭配之后那种爽滑细腻、余味清甜、圆润软糯的感觉。

其实,鸡头米的吃法非常简单,既可炒来吃又可煮来吃。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与之搭配的食材必是同样清淡的,例如莲藕、百合、白果、虾仁、菱角,千万不可抢了它的清香去;同时下锅时间一定要短,略炒略煮即可,否则其质松散的口感就会荡然无存。无怪乎清朝诗人查慎行这样感叹:“芡盘每忆家乡味,忽有珠玑入我喉。”清朝的沈朝初在《忆江南·姑苏四时食品词》中,更是把对鸡头米的喜欢上升到了美学的高度:“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疑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

眼下正是新鲜鸡头米大量上市的季节,远在城市生活的我,总会在这时敏感地想起那种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可能也是对家和对故乡的一种依靠吧!当然,我也不忘对周边的朋友说:走,到乡下去,把鸡头米吃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