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薄荷曾是苏北农村主要的经济来源。
薄荷容易成活。农历三四月间,乡亲们从外村的薄荷田里挖取出粗壮、白色的根状茎,用剪刀剪成七八公分长的根段,然后在平整的土地上挖出一道道十多公分深的细沟,将薄荷种根摆放在里面,盖上土、压实,浇些水。春天里,薄荷长得很快,一两个月后,大地里已是一片绿色。
收割薄荷,一般是在盛夏七月,气温越高薄荷枝叶含油越足。中午时分,村民们戴着草帽手握镰刀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收割薄荷,汗水沿着脸颊滴在泥土里,衣服被汗水浸透沾在身上。两尺多高的薄荷被割倒后,有专人负责用叉子将薄荷堆在田头,村庄内外成片成片的薄荷,往往两三个中午便全部被收割完毕集中在田头。
收割后的薄荷,必须及时运送到薄荷锅旁熬油。薄荷遇到雨天浸泡霉变腐烂影响出油质量。熬薄荷的锅通常建在村庄外河堆旁或水渠边,既适合垒土修灶,又方便取水与排水。砌建“薄荷锅”是技术活,先砌好大约两米长和两米宽的灶台,灶台上放上直径一米五六的大铁锅,大铁锅上架起两米多高的木质大蒸笼。熬薄荷油时,用铁叉将薄荷叉放在蒸笼里,加满河水后盖上盖子,然后在灶下用柴火烧开至沸腾,蒸笼里的蒸汽从铁皮特制的密闭管道通过进入专用的冷凝器具中,冷却分离后便“熬”出了较纯浓度的薄荷油。
“熬薄荷”很辛苦,两三个人一班,日夜火不停,人不歇,从河里担水、给蒸笼里换水、往炉灶里添柴或添煤保持炉火不熄,每熬一大锅薄荷后,须将蒸熟了的薄荷秸秆叉出来,将蒸笼里的热水放掉,再从河渠里挑来冷水换上,然后将新鲜的薄荷再叉放进去,此外还要将冷却后的薄荷油盛放在预先准备好的密封铁皮桶里。盛夏七月,薄荷锅周围温度特别高,夜间又是蚊虫飞舞,加班的村民又困又累,有时撑不住了就倚倒在薄荷堆上眯一会。
堆得像小山似的薄荷,往往要熬上七八个昼夜,由于睡眠不足,村民们的眼睛“熬”得像红桃子似的。十多亩地的薄荷能熬出一百三四十斤的油,可以卖上五六千元,当时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了。
几年前父亲生病住院时,和我回忆起从前熬薄荷时的辛苦,他长长地叹息:“其实人的一生就如同熬薄荷,吃苦受累得熬着、遭受失意挫折和痛苦得熬着,漫长的等待与期盼得熬着,熬着才有希望,熬着才有机会,好日子都是一天天辛苦流汗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