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淮南的时候,已是中午12时许,不仅困,而且有些饿了。
吃什么呢?看到路边有一家淮南牛肉汤小吃店。全国到处都有淮南牛肉汤,家门口就有一家,吃过几次再也不会去,那个油百分百是垃圾油,吃到嘴里发黏发腻,牛肉也不见几片,即便薄得像纸一样。
从此,对淮南牛肉汤没了好印象,好多年都不去碰一下。
今天来到了这个全国闻名的牛肉汤老家,是不是和别处不同的呢?尝一尝吧,或许它才是正宗的。
我走了进去,迎接我的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个头不高,有一点点胖。
他热情地打着招呼,我一看有些眼熟,长得真有点像我一个堂侄子,便一下感到亲切起来。
店里没有多少人,我走到他的灶台前,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我一跳。
一个大铁锅,装着一些牛骨头,在熬,突突地冒着白气,一种无法形容的香味扑鼻而来。
一个长形的灶台,上面摆满各种配料:牛肉片、牛肚片、牛杂、牛筋、千张、香菇、木耳、粉条……我数了一下,共有13种。
咋有这么多种呢,并且都是货真价实的。我在别处吃淮南牛肉汤,只有几片纸片肉和几根香菜。
他给我盛了一大碗,面前的“13香”任你加,总共14元。
稍冷了一下,轻轻吃上一点,味道果然不一样。
醇厚,碗里厚厚实实的,能不“厚”吗?
醇是什么呢?是气味纯正。碗里放的牛肉,是我家门前那家店的五倍还拐个弯,还加了那么多的牛杂,能不纯正?
淮南牛肉汤,关键是汤,那么多的牛骨头熬出来的汤,能不纯正吗?
还有一个词是清爽。
放了那么多的东西,还能清爽吗?
但眼前的这碗汤,无论是看,还是吃,都清爽。
清,就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牛肉深紫,干丝雪白,粉条透亮,香菜碧绿……
爽是什么呢?是舒畅,你吃起来不犹豫,不拖沓,不埋怨。
还有那个淡绿的小豆饼,味道真好,夹在筷子上,半透明状,放到嘴里就化了,和着那牛肉、牛杂、粉丝、香菜,一同融化,香味慌忙地从鼻子里逃出来,就算你挥一挥手,它还在面前。
喝一口汤,哇,真鲜!
“哇”这个词,我在吃东西时很少用。我虽然喜欢旅游,但对美食并不感兴趣,每到一处,通常是随便吃点啥。但这个中午,我对这碗牛肉汤由衷地赞叹,忍不住地“哇”了一下。
“哇”就是“啧”吧,啧啧称赞是也。
老板说他选的牛是3年左右放养的小黄牛,味道比老黄牛鲜美。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呀,家门口店的老板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何止对我这样说呢?他对所有人都这样说的。
但这个世界上,说和做有时完全是两回事,难怪陆游曾感慨:绝知此事要躬行。
人言不可轻信,实践检验真理。
汤里放了一点辣油,我一向是不吃辣的,但今天好像蛮好,可能是这牛肉汤太好吃了,我忽略了辣。
或者这辣,恰到好处地衬托了牛肉汤,增加了它的独特的风味。
对于喜欢的东西常常就是这样,你看它什么都顺眼,都合意。
牛肉汤还有一样标配:薄饼。真是薄,几乎都透明了。咬一口,脆脆的,香香的。
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老板忙得满头大汗。
我吃完了,但并没有急于离开,我还在回味,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发明的呢?
问老板,他憨憨地一笑,说:我哪知道啊?我跟我父亲学的。
他父亲也是跟人学的,最终我们可追溯到淮南王刘安了。刘安就是一个大美食家,他发明了全国人民都爱吃的豆腐。
《淮南子》记载:“今屠牛而烹其肉,或以为酸,或以为甘,煎熬燎炙,齐味万方,其本一牛之体。”这可能是淮南牛肉汤的最早记载。
刘安曾于八公山上炼制仙丹,可佳肴送到山上时早已凉而无味。他王府里有一个厨师,看到淮南王凉膳充饥,日渐消瘦,便想出一个办法。
老厨师率众家丁杀牛取骨,甄选草药及卤料熬制成汤汁,并备好牛肉、粉丝等配菜与汤汁一同担上山去。
油覆汤表,久热不散,刘安尝后赞不绝口。
刘安不仅是美食发明家,还是个特爱分享的人,他把这种牛肉汤在他朋友圈里广而告之,一下子便流入到民间;他又写进书里,便代代相传了。
我仍不急于离开,还想观察品味眼前这个忙个不停的老板。
整个店里就他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这是不容易的,在其他地方,我还没看到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店,就一个人在忙。
我问他咋就一个人呢?是不是其他人今天休息?
他说就他一个人,这里经济比不得大城市,雇不起人。
他说他做牛肉汤快30年了,在杭州做了20多年。因种种原因,去年回到老家来做。
在杭州20年,也是这样做的吗?那么多淮南牛肉店,有多少是淮南本地人出来做的呢?即便是淮南本地人出来做,都如眼前这样价廉物美吗?
他说他不管在哪儿做,都是这样的,不然怎么能在一个地方做20多年?
也是,日久见人心,一个欺世盗名的店是不会长久的,谁也不是傻子,吃了一次不好,下次就不会再去了。
老板叫曹群,临离开时又看了他一眼,憨憨厚厚的。
也许只有憨厚的人才能做出醇厚的东西,如同一棵树,根深才能叶茂;一条河也是,源深才能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