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苏轼诗中的“寿州李定”

孙友虎

版次:03  2024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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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的李定,不简单,出手就关乎两起大案、要案:一起是庆历四年(1044年)的苏舜钦案,一起是元丰二年(1079年)事关苏轼的“乌台诗案”。两案,间隔35年,会不会与苏轼诗中的“寿州李定”有关?

苏轼取道寿州,发端于熙宁四年(1071)赴任杭州通判。苏轼此次途经寿州(今凤台县),纯系因人、因事而定,他于当年七月离开京都开封,先到陈州(今河南周口市淮阳县),拜谒知州张方平、看望任州学教授的弟弟苏辙;又到颍州(今阜阳市),拜见恩师欧阳修。接着,由颍水乘船顺淮河抵达寿州。在正阳关颍口入淮时,苏轼置身“枫叶芦花秋兴长”的深秋,烟雨朦胧,作诗《出颍口初见淮山是日至寿州》,不由联想起“波平风软望不到,故人久立烟苍茫”的场景,颇为激动。

诗中的“故人”,指的是在寿州(今凤台县)淮畔等候的李定。在寿州,李定略备薄酒小聚,谈论一番家事、国事,又匆匆挥手告别。

十月一日,山鸦噪处,黑龙潭边。五十多岁的“寿州李定”,特意起个大早,在寿州城东为苏轼饯行。苏轼留有《寿州李定少卿出饯城东龙潭上》见证,诗云:“山鸦噪处古灵湫,乱沫浮涎绕客舟。未暇燃犀照奇鬼,欲将烧燕出潜虬。使君惜别催歌管,村巷惊呼聚玃猴。此地他年颂遗爱,观鱼并记老庄周。”

“今朝”别时风平浪静,岂料当天又起大风。苏轼从寿州城东顺流而下,下一站是濠州钟离县的涡口(今怀远县城东),按说仅需一天的时间即可。由于风大,荆山、涂山“两山控吾前”,船不敢行,当晚夜宿“五里所”(今怀远县西),估计明天方可抵达涡口,遂作《十月二日将至涡口,五里所遇风留宿》。

这个“寿州李定”,是谁?王明清在《挥麈前录》卷4中查证洪州李定、扬州李定、济南(实为齐州)李定三个李定。清代,《御批历代通鉴辑览》卷77称宋代“考李定有四”,指出济南、绥州两地的李定和涉及苏舜钦狱的李定、弹劾苏轼案的李定。我们不妨排查一二。

扬州李定,“少受学于王安石”,登进士第,任定远尉、秀州判官,早在熙宁二年(1069年)已进京。熙宁三年(1070年)四月,以“前秀州军事判官”的身份擢任太子中允、权监察御史里行。直到熙宁八年(1075年)十二月才出京外任“知明州”,熙宁四年(1071年)根本不可能到寿州为苏轼饯行。扬州李定,不是苏轼诗中的“寿州李定”,明矣。这个李定,官至御史中丞,曾因两件事,向为世人所不齿:一件不为生母去世服孝,一件事关苏轼的“乌台诗案”。

齐州李定,字子山。历任陈州司户参军、沂州沂水尉、开封府考城县主簿,充大理寺详断官,改太子中书、通判棣州,知达州事,寻迁莱州。赐进士第,改屯田员外郎、提点成都府路州刑狱,擢三司度支判官,出为江西路转运使、徙两浙。数月,任成都路转运使,迁工部郎中、直秘阁。至和元年(1054年),“会雅州有巨狱”,前去处理,突发疾病,“享年五十九”,这显然不是在寿州接待苏轼的人。

绥州李定,招抚为宋所用,始于熙宁年间。“本党项羌酋,自投归朝廷,官至防团而死,诸子皆以骁勇雄于西边。”历任内藏库使、皇城使制、东上合门使、果州团练使及遥郡防御使。他的儿子李浩也官至陕西副都总管。一介武夫之家,守护边关,与苏轼诗中的“寿州李定”无缘。

在寿州为苏轼饯行的,当是洪州的李定。洪州李定,其身世见之于王安石《虞部郎中赠卫慰卿李公(虚舟)神道碑》。他的伯伯叫李虚己,“官至尚书工部侍郎,以才能闻天下”。父亲是李景虚,母亲赵氏是衢州赵湘之女。有兄弟三人,哥哥叫李宽,弟弟叫李实,他排行老二,曾任“洪州官”及尚书库部员外郎。

他的表哥赵抃是北宋名臣、赵湘的孙子,曾拜参知政事(副宰相),因反对王安石变法,罢为杭州知州,继而迁知青州、成都府及越州。大约在赵抃知越州上任不久,“豫章李定”前去看望,并在越州会稽兰亭留下“题字”。赵抃寄给李定一首《别后寄表弟李定》,诗云:“之官虽异数,行棹欲同仙。……境上依依过,江南水拍天。”

赵抃于熙宁七年(1074年)六月至熙宁十年(1077年)五月知越州。期间,洪州李定,“奄忽”去世。他得知这一消息,格外悲痛,写下《外弟李定少卿挽诗三首》,其二云“少列吾姑子,怀能负俊良。歌诗追李杜,笔札出钟王。道指三千远(予时还朝,道至南康军,奄忽),年踰六十亡。嗟哉长已失,冠剑失威光。”文中注释中的“南康军”,太平兴七年设立,辖星子、建昌、都昌三县。其祖辈居住在豫章。隋朝改豫章郡为洪州。唐置豫章县,宋为建昌县,先后为洪州及南康军管辖。如此说来,史载“豫章李定”与“洪州李定”“建昌李定”当为一人。

李定“年踰六十亡”,以此上推,他在熙宁四年(1071年)与苏轼会面时的年龄,当在54岁至58岁之间。赵抃对逝者表弟李定以“少卿”称之,“少卿”当是其最后的官职。据《宋史·李虚己传》载,“虚己、虚舟又以孝友清慎世其家。虚舟之子宽,为尚书金部郎中;定,为司农少卿,为吏颇有能名。”李定为司农少卿,与赵抃“外弟李定少卿挽诗”所载“少卿”之职吻合。

洪州李定与晏殊的关系,《挥麈前录》记载有误。这个李定,不是“晏元献公之娚”,而是晏殊的内弟,因晏殊是李虚己的女婿。

坊间传言,洪州李定与庆历四年(1044)苏舜钦“赛神会”案有关,主要材料出自魏泰《东轩笔录》和朱熹《朱子全书》。“赛神会”,是指用仪仗、瑟鼓、杂戏迎神,集会酬祭。宋代史学家李焘并未采信李定参与“赛神会”案的说法,他在《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53中予以注释,“(苏)舜钦等坐责,乃御史劾奏。又当时但借此以倾杜衍尔,李定无闻,今不取。”

洪州李定与苏轼结识,有“故人”之说,可能与三个人有关。一是李定的伯父李虚己。李虚己曾任四川遂州(今遂宁市)知州,从《宋史·李虚己传》和李虚舟《神道碑》推知,其无子或有子早亡而不书。去官多年的李虚舟,携子李宽、李定前往遂州小住,合情合理。苏洵之父苏序(973—1047)与李虚舟(971—1059)年龄相仿,李虚己与苏序颇有“诗名”,两家交往似有可能。二是李定的表哥赵抃,在任成都转运使期间举荐过苏洵。嘉祐五年(1060年)八月,眉州进士苏洵任试校书郎,得益于“赵抃等皆荐其行义,推于乡里”。三是文坛领袖欧阳修,牵线架桥。裴如晦知吴江,欧阳修邀请王安石、苏洵、梅尧臣等赋诗为之送行。苏轼、苏辙考中进士,与父苏洵名扬京都。此后,苏洵“在京师,学者多从讲问”(《东坡题跋》卷4),想必李定也会参与其中。

李定在寿州,他并非寿州人,称“寿州李定”必有缘由。北宋寿州州治在下蔡县(今凤台县),在“城东龙潭”为苏轼饯行,当系尽地主之谊。熙宁四年(1071年)七月,“太常少卿、知寿州许遵权判大理寺”,离开寿州回京,接替许遵知寿州的,会不会就是洪州李定?以“少卿”身份任知州,不乏其例。苏轼《苏轼文集》卷38载有《司农少卿范子渊可知兖州》。陈希亮知寿州,也是以少卿的身份,《安徽通州》卷115载有“陈少卿,知寿州”。从《寿州李定少卿出饯城东龙潭上》的表述看,系知州地名与官阶并称。此类表述,如王安石《上扬州韩资政启》,即是韩琦以资政大夫的身份知扬州,比比皆是。李之亮《两淮大郡守臣易替考》据此推断李定在熙宁四年(1071年)至熙宁五年(1072年)任寿州知州,当是。“寿州李定”,即为知寿州的李定。

二十三年后,苏轼赴任虔州知州,忽然忆起熙宁四年作诗《出颍口初见淮山是日至寿州》的寿州境遇,颇为感叹:“余年三十六赴杭倅过寿作此诗,今五十九,南迁至虔,烟雨凄然,颇有当年气象也。”苏轼至寿州之日有雨,与李定相会于“烟雨凄然”,可谓是另一个层面的“时也,势也”。

风雨人生,人生无常,不只是一代文豪苏轼品出来的“宦海沉浮”。宋代的李定们更不止三四,泯灭于史海者大有人在,与苏轼有关的就有洪州李定与扬州李定二人,自当各品滋味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