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有栀子花相伴,是一件幸福的事。
乡间栀子花常在墙角,经过不起眼的一个转弯处,赫然看见绿油油的叶片里溢出几点白,再凑近前看,数不清的花骨朵被绿衣包裹着,像青涩少年。暗香浮动,过客不好意思地久立,主人便大方地发话:“喜欢就尽管摘。”路人欢天喜地将一捧青衣蓓蕾携回家,用清水滋养,好心情和花香般持续久久一阵。
像摘黄瓜一样,我也摘花,不是不爱,而是不舍与花分离。我将栀子花小心包裹,在车座上摊开,然后奔驰百里,由乡下带回城里。我用小酒盅养着,用玻璃杯养着,配搭几枚卵石。栀子花笑盈盈,一天天胀大身子,一片片抖开花瓣,一层层吐放馨香,清水不干,绿叶不凋,芬芳不绝。
夏夜阑珊,翻书之余,凝视灯下花白,偶尔会收获几句清新小诗:绿色包裹的白/像一小段青春往事/六月里,你身穿翠翠裙裳/披半笼秀发/令我不知怎样看才好/于是,送你一枚花骨朵/镶在发髻/好让你面庞上的白月光/浮泛幽幽芬芳。
我喜欢栀子花的月光白。明人沈周作过《栀子花诗》:“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半夏月夜,梦中醒来,一缕幽香钻入鼻息,仿佛月光是香的。开灯寻香,原来是又几朵蓓蕾开了,不觉一笑,恍然睡去,回笼觉里,有甜甜丝丝。
栀子花喜雨。雨水拍打栀子花丛,花树开放得越发欢心。雨前,一树花还是青绿色,雨后,一树花变成清白世界。雨中的栀子花芳香浓郁,像沉淀的云。雨后呢,空气会变得像美酒一样醇厚。
栀子花也有任性。杯中几朵性子烈的,始终不愿意开出来。像蚕茧一样,由白色变成黄色,不裂瓣,不吐香,就这样自殒而去。碰到这样的花,摘花人有歉意,也会自省,觉得对花不住。
但是,更多的栀子花是随性的,有水有空气就尽情绽放,即便是在一口碗中、杯中,即便馨香只能持久一周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