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春大街拐角处，董小柔尾随着络腮胡男子拐进崇岵小巷。

男子走走停停，时快时慢，偶尔还会扭转头扫视。面对那张凶悍的脸，董小柔不寒而栗，她装着若无其事地用纸巾擦着脸上的细汗，眼角的余光却一点也没歇着，偷偷地紧撵着那个男子。

还好，男子应该并没有发现被盯梢。或许，董小柔就是他骗过的千千万万人中的其中一员。压根儿，他就从来没注意过她的存在，以前是，现在也是。

当时，董小柔对这个男子并不反感，并且相信了他的鬼话。甚至，她还很有些为他抱不平，那么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偏偏生在那样一张凶巴巴的脸上。他一说话，脸上的肌肉便拧成一团一团，眼睛深陷在肉疙瘩里，那眼神，就像谍战片中隐藏在幽暗角落里的特务，射出一道阴冷的光。

好在，男子的声音很动听，他说，相貌是爹妈给的，就像我这尊容，那是没办法的事，我知道我的长相很凶，但我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不是有一首歌叫《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吗！不管你们信不信，说的就是我。

他的话赢来哄笑一片，董小柔就在其中。嬉笑之中，董小柔忽然就觉得那张脸不但不恐怖，甚至还有点温暖。

温暖的时光，一直伴随着董小柔。直到，男子露出马脚。被骗之后，董小柔才恍然，那其实就是男子的迷魂汤。每每想到，自己卡上的钱成千成千地飞到了男子的腰包，她就来气，气自己，更气那个男人。当初，那个男子信誓旦旦，指天对地，说绝对不会骗人。可没多少时间，男子就像人间蒸发，连影儿都没有了。

董小柔数着自己卡里的钱，两万多元，那可是好几个月的退休金啊。她不甘心，开始天天在街上溜达，只要是男子去过的地方，一处都不放过，指不定哪天就逮住骗子了呢。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丈夫开导说，骗子得了钱，早就跑得没影了，哪会再转回来让你抓？还是看开些，事情过去就算了。

董小柔却把脚一跺，什么事都有例外，万一柳暗花明呢？我就不相信，这家伙能跑到天上去。

果然，男人还真没跑到天上。在阳春大街的尽头，董小柔终于又一次撞见了那张熟悉的肉疙瘩脸。虽然这张脸上的络腮胡子比以前稀疏了不少，但只瞥一眼，她便确定无疑。

阳春大街是一条很安静的老街，以前是闹市，后来街道都往交通便利处发展，这条街便落寞了起来。董小柔也是因为落寞，才去的，好几个月了，骗子音信全无，她已经完全失去信心，自己傻，骗子可不笨，应该早就享受世界去了吧。

这一天，董小柔隐入阳春大街，并不是准备去抓骗子，而是想在宁静中捋一捋心情。低头，冥想，一抬头，忽然就看到对面迎来一张凶悍的脸。她定了定神，肉疙瘩、小眼睛、络腮胡，不是骗子还能是谁？她一阵激动，想叫人，却骤然意识到街道上人很少，自己哪是骗子的对手。慌乱中，她把眼神躲到一边，还好，擦肩而过，男子并没有注意到她，自顾自往前走去。

董小柔转身，一边跟踪着络腮胡男子，一边给丈夫打电话，让他赶紧多带几个人来。拐进崇岵小巷，尽头又是七弯八拐。终于，男子在一座破旧的老屋前停下来。

等男子进门后，董小柔轻手轻脚摸到窗户下，从虚掩的窗子瞅进去，一张旧轮椅上坐着一个病恹恹的女人，男子蹲在地上，把女人的脚放在一个大红盆子里，热气氤氲中，女人哽咽着说，你瞧我这身病，拖累你了。

看你又说傻话，我们是夫妻，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等我攒够了钱，一定带你去看最好的医生，把你的病治好。男子竟然极度温柔。

董小柔的心莫名地牵动了一下，心中竟涌起一种久违的温暖。

良久，董小柔回转身，缓缓向来时的路走去，想来，丈夫带着人应该已经到了吧。拐过几个弯，董小柔看到了已经等在巷口的老伴。走近了，随来的五六个人都已经摩拳擦掌，卖保健品的骗子呢？快带我们去，别让这小子又溜了。

董小柔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