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纱窗破了几处,正巧楼下传来有修理纱窗的叫声,于是请师傅上来看看。修纱窗的师傅带着工具和材料,在楼道里三下五除二就将旧的撤下换上了新的。年逾五旬的我嘴里说着现在的节奏真快,心思却忽然回到了儿时,想起母亲和绿纱窗的故事。
那时家里住的是平房,每年端午前后,母亲总要给所有的门窗都换上新纱窗。村里只有一家小百货商店,几米的回形铺面,堆放着从针头线脑到酱油醋等一系列杂物。母亲挑的是细密的绿色窗纱,售货员拿尺量着,我便托着量好的那部分,绿茵茵的凉意从柜台上流泻了下来。
我家的纱窗是老式钢筋的,可以拆卸。母亲引了绿色的线,裹了白色的布边,将纱缝得很是亮丽。我和大哥的屋子非常简洁,雪白的墙,米黄色的床单,绿纱窗牵引着大朵大朵的云飘进来,天蓝得让人心醉。
如果白天是用来感受的,那么夜晚则无疑归属于沉思。我把台灯的光打到纱窗上去,照见了无数的飞蛾,向往光明的狂热使他们忽略了潜在的危险。一只硕大的红蜻蜓就在窗棂上,通体亮红,宛若娇艳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无边的荷叶当中,她舞动着轻薄的翼旋转于这片绿色区域。满怀欣喜地看着她飞,我知道白天她是不会来的:白天虽然有序,却没有属于她自己的舞台;黑夜虽然广漠无边,却可听见自己舞动的声音。
也许是受小时候生活印象的影响,长大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喜欢住有阔大窗户、阳光充足的屋子,当然也没有再看到那么美的红蜻蜓,甚而连蜻蜓都少见了。穿堂的风呼啦啦而来,呼啦啦而去。每个月总要抽出些时间,要坐在穿堂风中,看天蓝得像海,没有一丝杂质,看光线一点一点淡下去,看墨蓝的夜浮升上来,看时光悠悠逝去……这些爱恋都是源自童年那些难得的宁静与亮丽时刻。感谢母亲给了我那么多简洁的美感,让我在儿时就领悟了至简归于平淡的自然法则。生活中少了浮华与伪饰,异常快捷地提炼出最有意义与价值的“善”的部分。一个人沉思时,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找到舞台的红蜻蜓,在空旷中清晰地听到自己舞动的声音。后来我慢慢明白,这种感觉就叫幸福。
如今再也少见红蜻蜓,绿纱窗也成了记忆中的物件,你们为什么那么美,让我时至今日依然怀念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