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医院共有三台锅炉，三个烟囱，像三炷香点在那里，烟气大时，就像乌龙在天上扭来扭去。

一到傍晚，铁路医院退休的锅炉工张万福就来打开水，挑回去洗澡用。他这个做法，让新来的女锅炉工余子燕看不起，觉得他太抠门了，家里的煤球都不舍得用。

一日，张万福又来打水，余子燕忍不住了，说：“水没有开。”张万福笑道：“我能等。”余子燕哼一声说：“打从你老婆去世，你看到女人就话多，一个没本事的人，谁稀罕跟你聊天？”

张万福说：“我的本事又不是只会烧锅炉，不定哪一天，你有事求到我门上呢？”

余子燕说：“我会求你？”

张万福说：“我知道，你之前的工作是守总机，轻松，现在你年纪大了，让你烧锅炉，心情不好，就冲我发火。”

余子燕找了一根长棍子，把张万福赶跑了，还说，你再来打水，我就喊人，说你非礼我！

从那以后，张万福不再去锅炉房打水，甚至无意中遇到余子燕，还绕道走。

一日没事，张万福领着三岁的孙女外出游玩。铁路医院靠近一个村庄的农田，不知什么时候，田里长出了一大片茉莉花，花朵如雪，很是喜人。

张万福带着孙女在花田边拍照，过了一会，花田的主人田秀英来了，她说：“张大哥，你们不要把我的花儿弄脏了，到时泡的花茶，会有怪味的。”

张万福答应，说我知道。正说着，医院锅炉房的黑烟就顺风吹了过来。张万福担心地说：“秀英，茉莉花看着是白色的，其实上面有黑沫子了，怎么弄，也弄不干净了。”

田秀英沉下脸说：“难怪我表姐烦你，你真是没话找话，茉莉花上有黑沫子，我擦掉就是了。”

张万福忽然想起，田秀英是余子燕的表妹，便讪讪走开了。

过了半个月，张万福心情低落，下意识走到了茉莉花田边上，却看到田秀英一脸愁容，身边堆着几个麻袋，里面都是加工好的茉莉花茶。

张万福就问她怎么回事？田秀英说：“被退货了！说喝到嘴里，花香不纯，带着黑煤灰的气味。哎，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呀？”

说着，她把麻袋装上板车，离去。

张万福追上去说：“秀英，我有办法帮你，听我说啊。”

田秀英说：“你懂个啥？不说了，我要回家了。”

第三天晚上，余子燕来到张万福家，一手拎着二三斤五花肉，一手拎着两瓶好酒，恭敬地放在饭桌上，冲着张万福笑道：“万福哥，原来是我不对，都是公家的开水，你以后，想什么时候去打都可以！”

这个女人变脸为哪般？张万福把大门一指，说：“我是没本事的人，你快点出去，免得污了你的清名！”

这时，田秀英也走了进来，讪讪地说：“唉，是我错了，不该把您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余子燕连忙接口：“万福哥，我们错了。对不起！秀英那些茉莉花还请你给支个高招，不然今年她的花就要赔本了，二十亩茉莉花呀。”

张万福叹了口气说：“其实，茉莉花的事很简单，你们去找医院的院长赔钱。茉莉花是被医院锅炉飘出来的烟灰污染的。”

余子燕说：“万福哥，我表妹找院长索赔，他若给我小鞋穿那怎么办？再说，我女儿卫校毕业了，也得求院长安排实习的事，我哪有那个胆找他赔钱？”

“咳，找院长赔钱不是目的，是找缘由让他整改锅炉。这事我来办吧。”表姐妹一唱一和，把张万福的心说软了，说舒坦了，他一口应允下来。

铁路医院有一个大橱窗，平时用来贴报纸、贴通知，也有职工意见栏。第二天上午，意见栏有一行字特别醒目：目前我市正在创建卫生城市，现烧煤的锅炉污染严重，还请医院领导给锅炉换无黑烟污染的新设备，确保市区上空和周边农田或花田不被污染。

医院领导看到，非常重视这条退休职工的意见，很快给医院换了燃气锅炉，杜绝了污染源。

张万福又把土质取样，送到一个农科所检验，得知这里的土质很适合种植茉莉花，于是，全村都飘起了茉莉花香，农民走上了致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