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公园西侧小山坡上那片栀子树,花儿含苞欲放,香气沁人心脾。刚退休的吴汉杰成了这里的护花使者。
二十年前,这座城市还是小县城的时候,是没有公园的,那时的吴汉杰才四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在县政府办上班,当年县政府向全县征集十件实事,其中,他提出的筹建青木山公园的事,被列入了十件实事之首。从此,他吃住都在筹建指挥部,工作千头万绪,事无巨细,甚至民工的吃喝拉撒他都得管。为了征张大娘家的那片山地,他和指挥部的几名工作人员上了五次她的家门,每次去不是铁将军把门,就是吃闭门羹。后来,张大娘托人带话,山地按国家政策标准补偿没意见,可是,山上那十棵栀子树是她亲手栽的,每年一到五月满树飘香,一朵花拿到城里可以卖到五毛钱呢。一棵栀子树至少要补偿一千块,十棵一万块钱,不多吧。
吴汉杰知道张大娘是狮子大开口,还是咬着牙拍了板,一千块钱一棵成交。吴汉杰当晚就到张大娘家把合同签了。
公园建成后,这十棵栀子花成了公园里的一道亮丽风景。
也不知是从哪年起,有些市民不再手下留情了,而是将还没开放的花骨朵儿偷偷摘下。这些坏习惯沿袭好些年了,公园管理处的人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有人批评摘花的人,人家反而还有理呢,说这些花本来就是野生野长的,又不是你们公园种的。这么漂亮的花不采白不采。
吴汉杰对管理处的同事说,谁说,这是野生野长的,是张大娘栽的哩,我们公园花高价买的,公园是大家的,栀子花也是大家的,不能让少数市民把花摘走了。我们立块牌子吧。
不久,牌子立起来了,严禁摘栀子花,违者罚款五元。摘花者没见真有处罚,仍我行我素。牌子立了不到一个月,花期过了,牌子也失踪了。
公园管理处来的新主任也专门立过规矩,他说,我们不能再立那种罚款的标牌了,市民会反感的。你越是说罚款,他们越要采摘。我们现在要立一块人性化的标牌。于是新主任自己写了一句文绉绉的标语:“为让美景常驻,请勿采摘栀子花。”结果,采花的人仍熟视无睹。牌子立下了,也等于白立了。
吴汉杰在职在位时,摘花的事儿没管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现在退休了,赋闲在家,早上去公园溜达的时候,听到市民抱怨公园管理人员无能,连几朵栀子花也管不住,他耳根子发热。我该出手了,吴汉杰暗暗说。
吴汉杰在那一片小山坡中巡视,两名晨跑的女子想去摘花,见他一直守着,也就放弃了摘花的念头,继续回到小路上跑步。整个上午,他都在小山坡上回来走着,也没人摘花。他想,要是早知道这么好管,他在职时,应该轮流派人在这里值守,多么简单的问题啊,可是,他错过了。
中午,他正准备回家吃饭时,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孩,而且直言,摘栀子花来了。
你不得进去摘栀子花!吴汉杰的话听起来也硬邦邦的。
女孩有点蛮横无理地说,我偏要进去摘。我为什么不能摘?这花原本就是我奶奶栽的。
吴汉杰这才知道,女孩是张大娘的孙女,便和颜悦色地说,我和你奶奶也算是二十年的交情了。当年,这树还是我在她手下买的呢。
女孩第一次听说栀子树被卖的事,已不再像开始来时那样骄横,反而彬彬有礼起来,吴伯啊,我奶奶做梦都念着这些栀子树呢。她住院了,她想要一些花朵放在床头柜上用水养着,她要闻闻栀子花的阵阵清香哩。
吴汉杰听完女孩的话,沉思片刻,对她说,闺女啊,明天上午,我把花送到你奶奶床头去,正好我也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请你相信我,我说话是算数的。
第二天,吴汉杰带了几十朵栀子花到病房,女孩用一个敞口大碗盛满清水,小心地把栀子花一层层地摆成圆圈。
张大娘躺在病床,闻着花香笑着对吴汉杰说,吴同志啊,这花散发的不是我栽的那种香味哩,你在街上买的吧?
女孩说,奶奶,你好眼力,吴伯是想让更多的人闻到你栽的栀子花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