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鸣

“在一千亿亿年后，星系也将瓦解，那些死去的恒星，将变成冰冷的球体，在空旷的太空中独自飘向宇宙的边缘。”艾伦·莱特曼（Alan Lightman）不无遗憾地说。在他看来，宇宙是如此神秘，而又如此令人着迷。他相信，一个尚未被完全理解的世界，才会生趣盎然且令人兴奋；而那些我们还没能理解的东西，会给予我们激励和鞭策。因此，在已知和未知之间，永远存在一条边界——边界之外，是陌生，是不可预测，是生命。

《偶然的宇宙》是美国作家莱特曼所著一部关于宇宙科学的优美散文。作者尽量地摒弃了科学家与神学家关于宇宙信仰的分歧，以散文诗般的优美语言，既介绍宇宙科学最新的前沿理论，也阐述关于宇宙神秘不可测的信仰——这里的信仰，远不仅是无视科学证据、相信神秘的存在而已，而是在某些时刻，我们愿意将自身交托给我们并不完全理解的事物，相信它胜过相信自己——作者以多元的视角为广大读者科普宇宙展现出来的多“面”，它的神奇、大美与真相。

宇宙是神秘的。诚如爱因斯坦所言：“神秘的事物是我们所能体验的最美好的东西，它是一种根本情感，是真正的艺术和真正的科学的起源。”宇宙即是如此，自然宇宙之神秘，犹如闪烁在漫漫夜空的一块块路标，指引着我们走向宇宙之美与真。

正是宇宙之神秘，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科学家沉迷于此。“在目镜中，我看见土星被一圈精致的星环环绕着，飘浮在视野中，如餐盘一般大小。眼前的美景令我神迷；行星之圆，无出其右；星环于上，对称至极。”作者不禁感叹：没有人类的智慧和参与，大自然何以创造出如此完美之物？这圆形星球和星环，为何如此令人着迷？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对于宇宙的漫漫历程而言虽然只不过是短暂的片刻，但宇宙之大美也正是吸引着人类孜孜以求不断探索的根本原因所在。

现在所看到、所了解的，就是宇宙的全部吗？或者说“它”就是宇宙吗？显然并非如此。我们会发现宇宙有很多“面”。

宇宙是偶然的。作者在书中说：“我们生活的宇宙只是无数个宇宙中的一个。我们生活在一个偶然的宇宙，一个科学无法计算的宇宙。”根据现代物理学中“永恒暴胀”和“弦理论”观点，基本原理所衍生出来的自然定律，并没有界定一个唯一的、独特的宇宙，而是能够同时孵化出多个自洽宇宙。换句话说，在我们这个唯一的宇宙中，还存在着许多其他的宇宙——这些宇宙，有些是可见的，有些则是不可见的。我们不仅以眼睛证实了宇宙可见的存在，也不断以更加精密的“眼睛”寻找“不可见”的存在。

其实早在2500年前，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就说，万物都是原子所构成，宇宙空间除了原子尽是空虚。进入20世纪，现代物理学不仅精确证实了原子的性质和构成，而且也发现了虚空之中的幕后终极王者——暗能量，它被称作是科学“房间中隐形的大象”。

“暗能量”的发现，虽然革命性地改变我们以直觉来看待宇宙的方式，但同时意味着或许以后我们“将无法获得用基本原理揭示一切的乐趣”。在这里，现代科学为我们揭示了一个感官无法觉察的隐藏宇宙，但我们在所有这些努力的背后，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猜疑：我们所见、所懂的世界，只是整体世界的一小部分。

我们还可以总结出宇宙的更多“面”：宇宙是短暂的，宇宙是对称的，宇宙是浩瀚无垠的……但是，规则、对称、短暂、非具象等等，这些并非我们所赋予宇宙的品质，然后惊叹于它的完美；而是宇宙本就如此。我们也并非超脱于宇宙之外去观察它，我们本身也是宇宙的一部分。

纵观全书，作者之所以能够如此自信地徜徉在宇宙科学之中，是因为他自由地转换科学家和小说家的二重身份：有时候，上午他可能还在教物理，在课堂上宇宙被概括成无可置疑的、近乎痴迷的规律性运动，如单摆运动，如弹簧的收缩，如电磁波穿行于太空留下的涟漪……到了下午，他就要教学生们如何写作小说，谈论人类事务的混乱本质，人心中的昏暗小巷——贪婪、嫉妒、情劫、幸福、复仇、复杂而暧昧的行为动机，等等。

作者有趣的经历和身份，使得这本《偶然的宇宙》也格外不同凡响。它不仅被《哈珀周刊》评为年度散文，而且也入选《纽约时报》年度最佳写作获奖作品。如今读来，仍然让人觉得意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