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全和他媳妇都从来没有想到他会生病、会住院。他长这么大,连感冒都不知道咋回事。这病来得急,急得他媳妇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只有带他住院检查治疗。
可各种检查下来,除了血压、血糖有点高以外,啥病又没有?而鲍德全就是走路打颤,浑身无力,有时候吃东西还呕吐。
他媳妇每天饭点儿来送饭,然后就急匆匆走了,医生、护士都知道她还打着临时工。不打工又怎么办呢?鲍德全住了院,家里还有孩子上学。好在农村的父母三天两头地送些自种的蔬菜来,菜钱是省了。
一个原本就没啥积蓄的家,哪搁得住一个病人长期住医院呢。他媳妇脸色越来越苍白消瘦了,说话语气里更多了些乞求和讨好:“医生啊,老鲍到底啥病啊?没事,再大病我也能承受。”“哎,哎,护士,护士,你们别瞒我,告诉我真话,我能承受。”
可没查出来啊,怎么告诉她呢。反正鲍德全还是呕吐、无力,有时候还心悸、心疼。
主治大夫和医生感到很奇怪。他认真留意起鲍德全的举动——他怀疑鲍德全是患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他旁敲侧击地问过鲍德全,鲍德全都回答得合情合理,行为举止也没任何异常。
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这天,鲍德全媳妇又来送饭了,和医生叫住她:“这两天你们就办出院吧。”“他病好了?”“没有,老样子。”“那咋让我们出院,是不是绝症,没治疗的希望了?”女人的眼泪刷刷地就流下来了,鼻翼也红了。和医生冷静地说:“不是,真查不出他啥病,但你家庭经济也不好,他这样老耗在医院也不是个事,先回家吧。一旦有新的症状了,赶紧来。”
“不!医生,求您一定把他治好。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他,这个家就完了。”他媳妇哭泣着,两腿一弯就跪在地上。
给医生下跪的家属我见得多了。他媳妇这一跪,挺让和医生反感。他冷冷地说:“请不要这样,我们是为你们考虑的。”
鲍德全媳妇这才为鲍德全办了出院手续,搀扶着鲍德全走出了医院大门。
过了两个月,鲍德全又在媳妇陪伴下来了,这次他更瘦了,他媳妇更瘦了,脸色更苍白了。她一见和医生径直跪下了:“和医生,这次查不出病因,治不好他,不要赶我们出院。一定要救救他呀。”和医生说:“别这样,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但我觉得鲍德全的病可能是心理疾患,身体上的病反而不重。不过,作为家属,我们要有信心,家人的鼓励和关心,是病人的最大的精神支柱,才能帮助病人战胜疾病。”鲍德全媳妇频频点头:“我懂,我懂,我配合医生,我配合医生。”
这次,鲍德全病症没有那么严重了,治疗了两天大有好转,既不呕吐也不心悸,走路也有力气了,气色也好了。
他出院了。和医生也舒了一口气。
夏季刚过去,鲍德全的病复发,病情比前两次更严重,走路腿都是打弯的,心悸、头疼、头晕。
连续治疗三天,症状都不减轻。鲍德全媳妇哭丧着脸又来找和医生:“医生,您告诉我,这病是好不了,是吗?”
“别激动,会好的。”和医生给女人倒了一杯水,“来,喝口水,冷静一下。”
鲍德全媳妇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哭了一会儿,擦去泪水,小声说,“和医生,对不起,我去看看鲍德全。”
看看钟,快到十二点,和医生点头道,“好吧,请跟我来。”
鲍德全媳妇握着他手说:“德全,你到底咋回事,身体好得跟头牛似的,这到底咋回事呀。”
鲍德全看着他媳妇,嘴唇嗫嚅着:“我,我也不知道。”这时,一阵警笛鸣叫着,和医生觉得这个城市里有警笛声太正常了,但他看到鲍德全全身打颤,捂着心口:“疼,疼,呼吸不上来,啊!啊!”
和医生联想到前两次他住院的表现,似乎也是听到警笛声,他病情就严重,一看到穿警服的人,甚至保安服的人就腿软,躲藏。
和医生不由得冷喝一声:“鲍德全,你是不是做啥事了,怕警察抓你。故意装病住院的?”
“不,不,我,我。”
和医生掏出手机,正要准备按下那三个数字,鲍德全说:“听我说完。前几个月,我和几个工友下了班,去喝酒。喝得有点高。返回工地的路上,碰到一个小流氓调戏一个小姑娘,我就冲上去,想赶走那个流氓。谁知道,他还有同伙,我们就打起来了。后来我拾了一块石头敲了一个人脑袋,他就倒地了,还流了血。有人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我心里害怕极了,跟着人跑了。第二天,听说,头天夜里有人打群架,还死了人,警察正查呢!我一想,肯定我打死了人,我们那么多人打架,这现在又是扫黑除恶……我,我,我就辞了工,回到老家,可是,只要听到警笛声,看到穿制服的人,我就害怕,我不敢和别人说,怕别人笑话我孩子有个杀人犯爸爸,笑话我媳妇有个杀人犯老公,我,我,我……”
和医生笑了:“原来这么回事呀,我也听说了。警察早就查清楚了。你们救的那个小姑娘也作证是你们见义勇为救了她呢,她还到处找救命恩人呢。你也没打死人,那个人只是流了点血,人家早就活蹦乱跳了。唉,你呀。”
鲍德全摸着后脑勺:“真的呀,没事呀。那我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