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功俊
在宁夏西海固大山深处,一个名为窝窝梁的村庄,一对木匠夫妇的儿子虎子求学未成,外出打工与同是打工的梅梅结婚后,生下孩子哲布后扔给木匠夫妇抚养,从此,哲布成了乡村留守儿童。哲布的父母虎子和梅梅离婚后,哲布的处境愈发艰难,他为了寻求母爱最后选择离家出走……小说《孤独树》写到这里就结束了。马金莲用细腻的笔触对留守群体进行了客观冷静的叙述,蕴含一种悲悯的情怀。
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西海固年轻一代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以哲布与爷爷奶奶为代表的留守群体,他们孤独的成长经历,父母离乡背井的艰辛和无奈,爷爷奶奶无法理解的现代文明……作者在自己所见所闻的基础上,精心编织着心灵的故事。留守儿童是当下社会的问题,作家将这些“残酷的现实”写成小说,让更多人来关注和了解乡村的留守群体,挖掘“残酷”中的柔,织出人性的善与光。马金莲说:“文本要给主人公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安排?留守是大命题,这命题沉重得将文本书写到中途的时候,会有一种窒息般的压抑感……”
小说中具有象征意义的“树”,成了西海固一个又一个人心灵上的“依靠”。从哲布成为留守儿童开始,到离家出走寻找母亲而终。哲布最后能不能找到母亲,作者没写出,我们也不知道,但却找不回曾经的快乐已成为现实。留守群体身心健康成为当下乡村一个最为常见的问题,他们的孤独无助被时代与社会所忽视。
《孤独树》中最感人的是对“根”的描写。这“根”表现为木匠爷爷和奶奶对土地的依赖,在他们看来耕种土地才是农民,像马向虎和梅梅那样是“二流子”和“四不像”。相比大女婿“几亩薄地,种上能产多少哩,还把人捆死在地上,一年四季下的都是冷苦”的抱怨,老人对土地充满了感恩,把它看成是“产粮活命的根儿”,是“世代金不换的饭碗”。一旦因病痛错过了播种,他们心里会有那种连“根”拔起的疼痛。
木匠奶奶是一个贯穿小说的鲜活人物,所有难题到这里总能化解。她始终忙着的活计是做鞋,鞋里密密缝进老人对孩子的惦记,“木匠奶奶最后选中一本《自然》,纸页大而硬……这是她准备给儿子做鞋用的”,那是坚实的爱之盾牌。木匠爷爷、马向虎、梅梅都感受过盾牌带来的安心。爱能化解孤独,谁来承续这种爱?哲布脚上穿的就是“奶奶做的布鞋”,可是和同学们穿的旅游鞋、球鞋比起来,显得过时了。哲布想父母,是因为“想让他们给自己买一双好鞋”。而哲布和父母没办法传递对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憋在心底,压进岁月。作为哲布的母亲梅梅从小缺少爱,她对爱的陌生一如针线,对爱的误解让她一错再错。她失去了爱的翅膀,儿子马哲也随即失去了最后的屏障,一步步走向孤独。
《孤独树》作为留守儿童的载体,用来表现特定年代与现实生活中形成的沼泽;在这里面,关于人性的描写,马金莲处理得很微妙。她也在创作谈中说:“我发现困扰乡村的已经不仅仅是留守,也就是说,留守的不仅仅是孩子,缺乏亲情滋养的,不仅仅是儿童,其实还有妇女、老人,还有乡村世界里的更多生命……这是时代的必然,是社会发展的结果,更是不可阻挡,也不应该阻挡的。历史的车轮滚滚,也许我们身处的时代,在后来者眼中会是一段极为不平凡的历史。”
另外,小说还有一大特色,就是大量方言土语的运用,增添了文本独有的趣味,充分表现了西海固地域人们的生活习性、喜怒哀乐、文化传承,让人体味到乡音乡情余音绕梁。
《孤独树》整体叙事细腻温暖,辅之以舒缓的抒情节奏,将一个人的心灵成长、两种文明的较量和三代人的孤独交织在一起,折射出乡村变迁和留守儿童现状,建构了一个现代文明冲击下的传统乡村世界。多视角呈现留守儿童内心的孤独,“失根”主题下生活的艰辛与无助;描摹出坚强的个人意志与复杂的生命体验,是一部聚焦留守群体题材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