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南边,有父亲亲手栽种的一棵香椿树。香椿树已有四十多年,记忆中香椿树一直就是高大粗壮的样子。父亲植此树木,是由于老家所在地贫瘠干旱,椿树好养活;另外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吃香椿,满足口腹之欲。
每到春三月,市面上已有肥嫩的香椿芽,而老家这棵椿树我左看右看总不见发芽,顶着光秃秃的枝丫,我想它大概是死了,要么旱死要么老死,或者死于病虫害。我疑惑又带着伤感问父亲,“椿树是不是死了?”父亲笃定地说,“不会死。它只是发芽慢。”我给它取名慢椿树。那时我还没读过庄子写椿树的句子:“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此处的“大椿”指的就是香椿树。香椿树以人间八千年当作自己的一年。我尚不知椿树生命力顽强。
这棵椿树栽植的土壤风化石居多,且不说干旱,营养也没有,没浇过水,施过肥,打过杀虫剂,虽然人工栽植,却一派野生样,全靠自给自足自生自灭。为了让它早日发芽,我给父亲出主意,给椿树浇水、施肥。于是,每年春节前后,父亲便会围着椿树挖出一个大圆环,隔三差五在圆环里倒上水,等树喝足水,父亲又弄些农家肥,给椿树补充营养,如此几次三番后,椿树依然纹丝不动,望眼欲穿的等待终于在清明节后才见它慢吞吞吐出一点嫩芽。
十几米高的树,枝丫横生,这一吐不得了,这里一朵,那里一朵,今天才冒尖尖,两三天就一巴掌长,采一次常常把筲箕、提篮、筛子都装满了。这家送一把,那家送一些,香椿树收获了很多赞誉,“慢工出细活,果然发芽慢的好吃。”“是紫椿,味道好”……每到这个时候,父亲脸上总带着欣慰的笑容。
有一年清明节,椿树还没发芽,亲戚建议砍了重新栽。母亲也颇有微词,早春上市,几十元一公斤,等待自己家的大量采摘,不值钱了。有几年母亲背到集市上卖,一两元一公斤,不够给摊位费不说,还要倒贴车费。有时还卖不掉,半卖半送,后来母亲便再没去卖过香椿了。我和父亲不是没这样想过。但一想到香椿树年年也尽力了,人没付出过一点半点辛劳,收获也不少,就放下了砍树的念头,任凭椿树岁岁年年。
“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我们一家爱吃香椿,也能用香椿做出许多美食。比如香椿炒鸡蛋,香椿饼,香椿炒腊肉,凉拌香椿、香椿油……香椿伴随着我家一年四季的餐桌。
有几年我每到假期,都要到一个小城去进修,宾馆附近有家香椿鸡丝米线,吃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在那个小城,吃得多的就是这个小吃。没几日便和店主混熟了,店主告诉我,腌香椿和煮熟的鸡肉丝一起舂制。后来我也学着做这个美食,老家香椿吃法又多了道香椿舂鸡丝。
香椿不仅可入食,还可入药。《本草纲目》中记载:“香椿叶苦、温,煮水洗疮疥风疽,消风去毒”。据说香辛之物还有驱虫功效。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健康知识的普及,人们更爱吃香椿了。香椿也开发了更多吃法。
老家春天舌尖上的味道很大一部分是慢椿树给的。每一个春天,香椿树虽然发芽很慢,但它在自己的节奏里,迎接春天,献出赤忱,岁岁春心,年年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