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子在裕后老街做家教，刚接单的第七户人家，住在小高层四楼。

女主人姓李。菊子叫她李阿姨。第一次进李阿姨家时，李阿姨刚让菊子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便端来一杯热茶。菊子谢了一声。她已经发现茶几上摆着水果。李阿姨说：

“吃个橘子。”

菊子接过橘子。与李阿姨说话时，她把橘子放回果盘。李阿姨跟着就掰下一根香蕉，剥开皮后，才把香蕉递给菊子。

菊子有了第一个印象，李阿姨很热情。该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家教，菊子习惯了这种“待遇”。家长们都有相同的期待，聘来的家教，能使出十八般武艺，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突飞猛进的进步。菊子当然万分理解主人的心情。她已经知道了，李阿姨的女儿小雅今年中考，但数学成绩不稳定，甚至往下掉。而且，掉得李阿姨心惊胆颤。所以，才经友人介绍买了菊子每周两次家教课。

她跟李阿姨说：“我会尽力的。”

“谢谢你呀。让你费心了。”

菊子盈盈笑脸。在李阿姨引领下，走进了小书房。一张小书桌，两侧实木书柜，书很多，整整齐齐。小雅刚刚完成语文作业，见菊子进来，起身叫道：“老师好！”嗓音跟李阿姨差不多。

结束第一堂家教课时，李阿姨不仅把菊子送出门，还坚持送到楼下。

下楼时，李阿姨把一个摆在楼梯间两户人家门中间的垃圾袋提到了手上。

第二次来做家教时，茶几上照样摆着水果。菊子发现，橘子换成了苹果。香蕉还有，但不是前几天留下来的。一看就是刚买的新鲜香蕉。

“李阿姨，您太客气了。”

李阿姨说：“哪客气呢？吃点水果，喉咙润滑些。一口气讲两堂课，会口干的。”

“我带了保温杯。”

第一次来辅导时，菊子忘了带上杯子。当时李阿姨把刚泡的茶端进了小书房。

“哦，我就不泡茶了。”

上第三堂课时，李阿姨首先跟菊子道歉：“菊子老师，真不好意思。那天我跟您泡的是绿茶。我不知道你爱喝大麦茶。”

菊子愣了。她那天没跟李阿姨说自己喝什么茶，也没当着李阿姨的面打开保温杯喝水。该是李阿姨后来闻到小书房里有大麦茶味吧。

李阿姨接着说：“阿姨昨天买了一盒大麦茶。”

“阿姨您真是太、太……”菊子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

李阿姨摆摆手。“姑娘，该是大学出来不久吧。”李阿姨见菊子点点头，又说，“不容易呀，是我们小雅学习的好榜样。”

小雅站在一侧，点点头。

李阿姨补了一句：“做家教，蛮辛苦的。”

“还好还好。”

这天晚上，要跟小雅上第九堂家教课。菊子刚到李阿姨家，李阿姨就迫不及待冲她嚷道：“谢谢菊子老师。昨天学校新一轮升学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小雅数学成绩不仅上来了，还是全班第三名。她以前最好成绩排第七呐。”

听到这消息，菊子跟小雅击了一个巴掌。

看得出，小雅眼睛仍在放亮。该是刚刚也得到了妈妈的表扬。

菊子坐进小书房时，李阿姨把水果盘也端了进来。她交代小雅：“记得跟老师添开水。”

“小雅早早把保温壶端了进来。”菊子已经看见小书桌上摆着一只米黄色保温壶。旁边就是那盒已经让菊子熟悉了的大麦茶。

辅导时，菊子无意中看到书柜上摆着李阿姨与小雅的合影。“你妈妈年轻时一定很漂亮……”菊子突然想跟小雅聊聊她的母亲。

小雅却脱口而出说：“老师，快九点钟了。”

菊子愣了一下。九点是约定的辅导结束时间。眼前只剩下十几分钟了。刹那间，菊子觉得跟小雅坐在一块有点别扭。

还好，当晚的家教很快结束了。但菊子没再跟小雅聊什么，不知道是没了兴趣，还是没了话题。哪怕小雅起身并合上书本时，便提了一嘴什么，菊子也没接话。菊子走出书房时，才发现李阿姨不在家。

“老师，我送送您。”小雅说。

菊子很平静地：“不用。”

小雅仍是跟了出来。这时，邻居家门敞开着，主人是一个撑着拐杖的男子，刚把一个垃圾袋放到门一侧。小雅说：“伯伯，我帮你拿到楼下。”

“哟，今天小雅送老师呀。那天听你妈说，跟你请了家教。好好学，考个好成绩。”

“嗯嗯嗯。要不然我妈下了班，还得去做兼职跑美团帮我请老师呐。”

听到小雅这么一说，菊子才知道李阿姨今晚的去向。小雅刚才不想“闲聊”，原来是怕占用了辅导时间。小小姑娘，知道这笔家教费用，也来得不容易。菊子跟邻居男子打过一声招呼，便重新看了看小雅。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做完小雅辅导时，李阿姨送她下楼，顺手从楼梯间提起过一个垃圾袋。之前来时她敲李阿姨家门，并没看到门口有垃圾袋。那个垃圾袋也是放在靠近邻居家门旁的位置。

菊子甚至发现，小雅手上拎着的垃圾袋，跟李阿姨那天扔的一样款式，还都是大红色。

这一刻，菊子似乎完全明白了什么。原来做家教，一不小心会获得这般发现。她悄悄吐了一口长气，刚才稍有的一点自扰情绪这时彻底消失了。接着，她笑眯眯跟小雅说：

“记得遇到啥问题，打老师的电话。随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