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拿出一挂鞭,准备吃早饭前燃放。这是老家的习俗,说是为远行的人祈福。
鞭炮声此起彼伏,旋即又是无边的寂静。整个村庄被昨夜的一场小雪覆盖,一片雪白。寒风吹散的爆竹,点染了这单一的色调。空气中好像多了一些别离的味道。
“年轻人走得差不多了”,父亲说话时的语气和他们当初离开时一样,无奈,不舍,“这个村子就只剩下些年弱的老人”。
他们看着这个村庄一点点长大,如今又看着它一点点老去,有的在它老去之前就已经老去。听起来,有点绕,和村子里的辈分一样。“出去挣钱是好事”“好男儿志在四方”,给了老人些许安慰。这几天,年轻人陆续赶了回来,村庄好像又活了过来,但也只有短暂的七天,可能还会久一点。
“你家孩子回了没?”年前村里老人见面时最爱问的一句话,已经和买年货、吃团圆饭一并成了春节的符号。“昨天就回来了”和“我家孩子考上大学了”一样令人羡慕。孩子要是不回来,老人就不太愿意出门,一是心里不高兴,觉得这年没什么盼头,二是怕别人问,问到了还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别人也尴尬,他们也不知怎么接话,说不回来也好,免得折腾,还待不了几天,你不舒服,觉得吃葡萄还说葡萄酸,骂几句孩子不孝顺的话,你听着还是不舒服,说自家孩子不好,总觉得怪怪的。虽说这样,大家见了面还是会问,年的味道就是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候中,升腾了起来。
同样是噼里啪啦,除夕夜听起来特别喜庆,热闹,现在就感觉有点孤独,甚至是有些冷清。
羊肠小道上的车子少了,溜达的人却多了。还是过年的那套衣裳,蹭了油也都不洗,好像这样就能让人看出来这年过得如何如何。其实大家心都明白,这是孩子刚走,心里闹心着呢,要不然谁有工夫出来溜达。这会大家也都不问了,也都不往伤口撒盐了,似乎是达成了一种默契。
点燃了鞭炮,父亲非要看完,我先上了桌。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临行时,父亲帮我整理了一下身后的背包,告诉我出门在外别苦了自己。他想问我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但话没出口。他知道,我和那些背井离乡的同村人一样,再回来恐怕又是一年。
我没敢回头,一口气走出好远。村庄被我甩在身后,但好像又与我如影随形。耳畔又传来了鞭炮声,旋即又是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