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是挂在年这棵大树末梢的最惊艳的红,饱满、丰盈,写春联就是惊鸿一瞥。
春联一贴,红彤彤的,喜庆的气氛立刻烘托出来。陈年,父亲为乡邻写春联的场景伴着雪花翩然而至。
那时候,村子中会写毛笔字的人凤毛麟角,能写得一手称心的春联的人更是人中龙凤,父亲是老师,每临腊月,求写春联的乡邻把我家挤得水泄不通。
父亲放好炕桌,取来几张报纸放在上面,边沿压上铺展开。求写春联的人,双手互插袖管,腋下夹着一卷红纸,一进屋先抖落身上的雪花,笑吟吟地和父亲搭话,父亲召唤母亲为乡邻端出花生、糖块,招呼大家在炕沿坐下。
父亲从抽屉里取出线板,询问乡邻都要贴在哪些地方,思忖片刻,将纸折了又折,将线板上的红线扯长,透过红纸在折痕处平齐,两端探出一点点线头,我立刻凑过去,压住折痕的末端和线头,父亲迅疾地拉动另一端线头,伴着“刺啦”脆响,红纸断为两段,如此反复,一张红纸被裁为均匀的条幅。
父亲脱了鞋,从书柜中取出一方墨,砚台打开,滴上几滴水,顺时针研起来。父亲均匀地研动着,即使众人说笑,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研到一定时候,从橱柜里舀来一勺白糖,倾倒在砚台里,有人问父亲这是何因,父亲笑着答:“加糖,亮色润笔”,众人不懂,陪着笑。
父亲将裁好的红纸捋了捋,折成几等份,无外乎五言或七言,湿抹布蘸少许水在上面抹了抹,狼毫笔探进墨汁,在砚台边转动着笔锋,沉稳落笔。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只听见笔锋游走在红纸上摩擦的“沙沙”声,一副对联写就,屋子里拍手叫绝的,轻声诵读的络绎不绝。堂屋、房门、猪圈、牛圈、鸡架,应有尽有。
对联越写越多,父亲指挥我将墨迹未干的对联一副一副齐整地码在炕上。红彤彤的春联和横批铺在炕面,像一张花团锦簇的地毯。一抹抹赤红,氤氲着光亮的墨色。窗外扬风飘雪,屋内飘荡着清新的墨香,浓郁的年味正在弥漫。
直到写到华灯初上,父亲直直腰,将最后写就的春联递给乡邻,看着他们满心愉悦地离去。
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张红纸,几副对联,满屋乡邻,足以渲染红红火火的大年。写春联,才有年味。
又是一年岁末时,街上已经张灯结彩,春联摊前人潮涌动,挂起来的中国红映照着人们喜庆的脸庞。可我还是钟情于写春联的氛围,腊月里,那一抹红,饱含着人们浓浓的乡邻情和对新生活无限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