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涴壁泥行蜥蜴,风吟窗纸落蠨蛸。”梦中循着弯弯曲曲羊肠小路,追寻老屋旧日容貌和曾经童年的酸甜苦辣生活。
老屋是典型的旧时粤西农村建筑风格。“一踏”三间,中间为厅,两旁为房,有的人家在屋子的左前方加一间厨房,叫“一踏一臂”。我家的房子就是这种典型的“一踏一臂”。那像左臂一样伸出来的厨房,像慈母一样呵护着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老屋很老。墙上已斑驳得很,裹着谷壳儿的手抹泥浆已裂开,一块一块,裸露出里面暗黄的泥砖。远远望去,像一堆空洞的眼睛,又像一堆张开的无声的嘴。老屋的后背墙,有几处泥砖的缝隙处,狗尾巴草伸长脖子长了出来。
屋顶上的瓦片压得密如鱼鳞,也许天河决口也不会漏进一点儿水去。绿苔与野草纠缠,点点青苔落在片片鱼鳞瓦上泛起淡淡的光芒。有好几年,都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瑟瑟地开在那里。偶尔也有几只小鸟飞到瓦面上,叽叽喳喳,与屋檐下的燕子唱和着。
老屋的前面有一口鱼塘,一口长长的、弯弯的,酷似一弯新月的鱼塘。每当明月朗照,鱼塘就像撒满金子似的,金光闪闪,波光粼粼。每当岁末年初,鱼塘旁的晒场便成了分塘鱼的场所。分鱼是生产队一年一度的盛典,浓郁的年味就是从分鱼那个时刻开始的。抓上来的活蹦乱跳的鱼一箩一箩地倒在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晒场上,甚是壮观。
晚上,吹熄了油灯,躺在密仄黑暗屋内,我常害怕得睡不着。那时的老屋都没有窗棂,偌大的房间只有一个细小的明瓦天窗采光,很阴暗。后来慢慢学会了在黑暗中欣赏屋顶的天窗。有月亮的晚上,透过天窗,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天窗口垂落下来,给屋里盖上一层梦幻般的乳白色。看着想着就慢慢沉入梦乡。后来读书,知道著名作家茅盾也曾有过和我一样的体验,他在《天窗》一文中写道:“你会从那小玻璃上面的一粒星,一朵云,想象到无数闪闪烁烁可爱的星,无数像山似的,马似的,巨人似的,奇幻的云彩;你会从那小玻璃上面掠过一条黑影想象到这也许是灰色的蝙蝠,也许是会唱的夜莺。”
最喜欢下雨的夜晚,躺在床上听雨。雨的鼓槌,敲在瓦面上,那声音酷似古筝在弹奏,清脆,韵味十足,在黑夜里向四面八方弥漫。有时雨下得小,瓦上的音乐就小,嘀嘀、嘀嘀,像泉水叮咚,或如走马摇铃;雨势急骤,琴声就慷慨激越,如急雨敲阶,又如两军交锋擂鼓助阵;雨势减缓,音乐也跟着弱下去,舒展如微风拂柳,会使你仿佛看见霓裳仙子翩然起舞,舞着飞旋的衣袂与玄妙的身姿。瓦屋听雨,这样的夜晚,梦最香甜。
老屋可亲,它已经超越了简单的居所,成了一种文化符号,一个生活的寓意。在老屋中,农人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和生活的节奏;在老屋中,人们找到了归宿和信仰。这种深刻的情感,如今仍然在乡村的角角落落里传承着,将继续温暖着人们的心房,成为乡村文化的一部分,永远不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