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是我儿时玩伴，长得精瘦，像个猴子。也不知大方的父母，为啥给他起这个名儿？大方其实很小气，大家都说，他配不起这个名字。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玩耍时，他从来不带零食，专吃别人的。

大方父母死得早，跟他奶奶一起过日子。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他回家帮奶奶做家务。大方家养了两头猪，指望年底卖点钱。原先奶奶养猪时，一头猪每天要喂一大桶食。大方嫌猪吃得多，费食，只肯喂小半桶，连糠皮都不愿多放。

到了年底，大方家的两头猪，长得和他一样精瘦，体型像个“骚胖羊”，自然卖不出好价钱。大方还和收猪人争辩，我家的猪虽然瘦，但身体好着呢……奶奶被他气得直翻白眼。此后，村里就流传一个歇后语：大方养猪——身体好。

大方的奶奶去世后，他出去打工。几年下来，挣了点辛苦钱，准备翻建房子。他煮粥给匠人喝，稀薄得能照见人影。蔬菜炒得干拉拉的，没有几滴油。芋头烧肉变成“肉烧芋头”，一人还划不到一块。

这可让吃惯大鱼大肉的匠人们，挨了“大搞”。几天下来，个个骂声震天，大方却装耳聋。没办法，有的匠人竟自带饭菜，发誓拿到工钱后，再也不和大方打交道。

早到结婚年龄，也有了新房子，但本地姑娘没人愿意嫁他。后来，多亏巧嘴媒婆周旋，大方娶了个外乡姑娘，彩礼是20斤猪肉。

结婚那天，大方借了辆自行车，就将姑娘带回家。本来说好要放10个炮仗，结果大方只放了4个，说省下来留着以后过节再放。大方岳父听说后，还可劲夸他“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婚后不长时间，老婆就和大方吵翻了。老婆再也无法忍受大方。半夜起身，大方不让老婆拉灯，说是费电；上厕所的手纸，剪得只有巴掌大；刷锅洗碗，不肯用热水和洗洁精，说是费钱；还邻居家一碗玉米糁，大方称了又称，生怕还多了……

更让老婆受不了的是，逢年过节回娘家，大方就在自家田地里，挖点青菜、大蒜、小葱之类带过去，连瓶酒也舍不得买。岳父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

老婆闹着要离婚。大方说，那你先把20斤猪肉还我。老婆气得脸色铁青。半年后，老婆跟人跑了，从此没了消息。那天，大方一个人喝得烂醉，鬼嚎到下半夜，半个村子都听得见。他边哭边说：“怪我啊，都怪我……我的20斤猪肉啊……”

此后，大方到广州打工，只在春节才回来。10年间，每次回来，总让人隐隐感觉，大方似乎有了变化，但到底哪里变了，谁也说不清。有一年春节，大方回来后，见人就掏出好烟派发，大家的手僵在那里，脸上挂着尴尬的笑，不知是接呢，还是不接？

几年前春节前夕，村里有户人家夫妻俩，骑摩托车去街上办事。半途中，从一座桥上摔下去，两人当场死亡，只留下一个60多岁的老人和6岁的女儿。村里人很同情他们家的遭遇，说起来都唏嘘不已。

大年三十夜里，有人将一只红纸包，塞进了这户人家的门缝，里面包着整整两千块钱。消息传出，大家议论纷纷，猜不透好心人是谁？

从那年起，每年三十夜，这户人家都会收到红纸包。

也就是从那年起，每年春节期间，大方都会哼着小曲儿，乐悠悠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