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五谷,有情之物。
五谷与人,相互情意绵绵。这些我们熟悉的人间作物,一生以站立的姿态活着,被农人小心呵护着长大;最后,以收割后生命消亡的方式,献出籽粒,供人食用。五谷做成一碗饭,热气腾腾,裹腹饱肚,温贫暖老。
麦、稻,五谷之长,北方旱田种麦,南方水田植稻。一颗麦,是一滴水,十万颗麦,能汇成无际的麦海,形成麦浪恣肆放浪,北方的汉子,吃麦子的北方人,身宽体胖。南方的每一粒稻米,都来自于稻田,稻米的根基,是清凉的水,田地里囤满清清的水,天光流影,倒映其中,水,偎在稻子根部,源源不断地把养分输送给稻秧,蛙声阵阵,稻花飞扬,稻子,在水的营养下灌浆发育,一粒稻米,晶莹剔透,婉转温软,细腻柔和。
五谷,时刻唱响生命绝响。流年岁月更迭,五谷遍布,时有包浆暗光闪现,那是时光印痕;五谷生命崭新,叶片翠绿,露珠从上滑落,留下一痕水迹,清亮闪耀。所有的五谷,在天光云影下成行排序,穗头谦虚低头向下,叶片与茎秆厮磨有声。五谷田地里,时常也有俊俏的鸟儿冲天飞起,它们的红尖嘴里,分明都叼着一粒浑圆饱满的米粒儿。
我的邻居皮老四,能把一碗五谷米饭,吃得慢条斯理,波澜不惊。皮老四吃饭,是用一只小脸盆似的黑老瓷碗,白白的米饭,堆得冒尖儿,上面放着一筷子褐黄的榨菜。天气好,他就蹲在墙角处,迎着太阳,托塔李天王似的,托着他的黑老碗,吞一口米饭,再吃掉三根榨菜,如此反复,让一碗米饭,慢慢消失,不见一个米粒。家里老婆有急事,心急火燎地呼他,他仍然沉稳地吞一口米饭,再吃掉三根榨菜,他说,吃饭就是吃饭,一口口地吃,不必慌也不能慌。
豆为五谷中大家族,人丁兴旺,且色彩斑斓。白豆、红豆、绿豆、黑豆、黄豆,随便抓起一把,丢到瓷盆里,哗啦一声,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响清脆、悦耳,那是豆们的弹拨歌唱,歌唱自己生长不易,歌唱自己一生短暂。
豆氏兄弟,性格迥然。黄豆性暴,在干燥的热天里,角荚硬成小刀,啪一声,角荚干裂开,豆粒如子弹般弹射而出,落满一地。绿色的豌豆,性柔,生吃味香美,属小甜心,它藏在狭长的豆荚内,不露面,专等小孩采摘。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有一块田,种着一地的豌豆,暮春草木忘情,豌豆秧疯长,日见长一寸,我们小心地摘一点,剥开,可见绿玉粒般的豌豆粒,睡在里面,扣出丢进嘴里,猛一嚼,有清凉的甜,在唇齿间漾开,但我们从来不多摘,知道如若不惜五谷,会响雷打头。
一把五谷在手,心间瓷实安稳。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春天,薄种广收。一种下地,满地生机,五谷繁衍,生生不止。秋天,五谷,回报万子。秋风横掠田野时,谷子玉米,高粱大豆等各色庄稼,已然灿烂磅礴,五谷食粮,呼之欲出。冬天,五谷入囤,手中有粮,心内不慌,农人在囤边,酣然入梦。
一把米,熬成粥,繁衍出家庭欢畅;五谷粮食,喂养城市和乡村,使之烟火不断,五谷食粮,让社稷苍生根基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