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容

杨崇演

版次:03  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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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静安静是一种从容:“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旷野无边无际远天比树还低沉,江水清清,明月来和人相亲相近。怎不从容?

直面困难是一种从容:“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在长江里横渡,哪管得风吹浪涌,这一切犹如信步闲庭,轻松自如。

笑对强敌是一种从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从容潇洒地在说笑闲谈之间,八十万曹军如灰飞烟灭一样。

《菜根谭》里有副名联:“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形容这个境界的,非“从容”莫属。

从容,是老天送给内心有空间的人最好的礼物。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词人苏轼面对一贬再贬的人生,从容不迫、泰然自若。试想苏轼此人,一腔热血想在朝纲之上有所成就,可谁又曾料到,乌台诗案等诸多荒诞的朝廷纷争使他被贬黄州惠州甚至儋州等蛮荒之地。可是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打败他,他没有向命运低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该是怎样一种潇洒坦然的情怀促使苏轼挥毫写下如此豪言壮语,高唱一曲属于自己的千古绝唱?所谓贬谪,于他而言,恰似生活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从容从何而来?人非生而从容,人生也没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不疾不徐。人生从容,从一次次的磨砺中,在一遍遍的品尝里,自一个个的得失间,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胸存大道自从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每次我背诵起这首如歌如泣、荡气回肠的慷慨悲歌,眼里总是饱含热泪。“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即将被处以极刑。路边围观的京城百姓,鸡蛋蔬菜齐飞,砸向头车上一衣衫褴褛、垢面蓬头的青年,他镇定自若,望着那些面无表情的冷漠的看客,他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用激昂豪迈演绎了大道从容的千古绝响。

看淡毁誉自从容。画家齐白石有个座右铭:“人誉之一笑,人骂之一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曾是一个有争议的画家,对他的画风和成就,有人大加赞赏,也有人贬损,他一概置之不理,听之任之。因为他知道最重要的事是把画画好,用作品说话。所以,他从从容容地一直画到了耄耋之年,终于成了画坛巨匠。

看现代文人名士的散文、随笔、游记,其情志,其意态,其理趣,无不留下从容的印痕:老舍的《人生难得是从容》,贾平凹的《愿人生从容》,汪曾祺的《人间有味,自在从容》,林清玄的《从容的底气》。

千帆过尽自从容,纵横捭阖自从容,内心强大自从容。从容是一种心境、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力量。

从容为政,才不会透支政绩、透支信任,才能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求真务实,清廉为官。

从容治学,才不以学术的名义争名争利,才能做独立的研究,厚积薄发,蓄势待发。

从容经商,才不会坑蒙拐骗,梦想一夜暴富,才能诚信经营,积累财富,兴旺事业。

从容为文,才不会废话满篇、急功近利,才能精雕细刻,慢工出细活,推出精品佳作。

从容,往往从点滴开始。譬如,每天上班时,早起五分钟,早出发五分钟,仅仅提前了五分钟,生活状态就可发生质的变化——由原来的慌乱变成从容。

从容是一种叙说方式——不蔓不枝,从容是一种生活智慧——收放自如,从容是一种人生哲学——张弛有度。

一叶离树,飘零落地,离别时一定要哭吗?一定是在叹息吗?并不是。躺在地上的叶子,自带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之美。

在我们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万事万物,百行百业,一个单位、一个地区乃至一个国家,都需要从容不迫,循序渐进,按部就班,都需要多一些从容的气质。

肩负“国之大者”,定当从容应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带来的各种风险和挑战。“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路正长,景正好,且将我们从容的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是谓自信的从容;诸葛亮“空城计”,凭一把琴和俩童子,退司马懿十五万大军,是谓果敢的从容;“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是谓洒脱的从容。

读过四书五经,行过千山万水,见过风起云涌,不过拈花一笑。此乃真从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