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口有块菜地，面积约摸五间房大小。菜地是父亲生前开垦出来的。父亲去世后，我因为忙于工作，菜园也就撂荒了。今年开春，我镐刨锨剜，施肥整畦，先后种了十多种蔬菜。

侍弄庄稼，我不陌生。上大学前，我曾跟随父亲春种秋收，断断续续磨炼过几年。可对种菜，我是门外汉。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一年种菜，我居然得到村里人的肯定：

“这西红柿长的，个头儿大，挂果也多。我种的那两架西红柿，刚长到鸡蛋大小，就叽里咕噜落地了。”发小孟哥羡慕，继而感慨。

“把侍弄菜当成伺候自己孩子那么精心，菜长得不水灵算怪了。”我后院邻居，也是村里有名的种菜“把式”张叔画龙点睛。

……

每次听了赞美的话，我都有成就感。脸上欣喜，心里却感觉不好意思，我于是赶紧解释：“技术是我张叔点拨的，再加上自己在手机‘百度’里学习。”

“张叔是种菜‘把式’不假。可近两年，菜园管理得一般般。也许是年龄偏大，干不动了。”孟哥有一次对我说。

种菜前，张叔确实意味深长地跟我说过：“种菜光凭经验、靠老把式不成，也得与时俱进，学一些新知识。只是，我不想再花费太多精力侍弄菜了。”

我感觉张叔话里有话，往下一追问，张叔才说出了他的心结。

张叔比我年长一轮，也许跟常年劳动有关，身子骨一直挺硬朗。说起不愿往菜园花费太多精力，主要原因是少了心气。少了心气，干活时身体就发软。张叔告诉我，退休后他一直研究、学习咋种好菜。这些年，他每年都侍弄十几种蔬菜，他和老伴儿吃不了十分之一，其余的菜，他都用特意买来的包装箱和食品袋，挑选品质最好的，开车送到亲戚们家里。送菜前，还得根据对方的忙闲情况预约时间。既然是亲戚，张叔为送菜往里搭钱、搭时间都不在意。让他想不通的是，有时候张罗亲戚从城区到乡下自己拿菜或采收，多数人总能找出种种理由，来不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张叔今年不开车了，没办法再大包小包地登门送菜。以后再种好多菜，自己吃不完，又送不出，菜就糟蹋了。关键是，张叔种菜属于一种爱好，活动活动筋骨，修身养性，压根儿就没打算到市场卖钱。

张叔种菜量少了，也免去了为亲戚送菜的辛苦与忙碌。没有其他爱好的张叔，在闲下来的时间里，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初夏的一天，我看到张叔家门口开来好几辆车，老老少少有二十多口人。很多人手里拎着礼品，说说笑笑地走进张叔家。

第二天张叔笑着告诉我，亲戚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劝说他这个年龄，以后该释放释放这双劳动的手了，实在以劳动为趣，想种菜，种够自己吃就行。闲暇可以侍弄侍弄花草，公园溜溜弯儿……

哦，原来如此。

深秋，张叔极兴致地对我说：“我仅有的一颗南瓜秧，结了二十六个瓜。个头儿大的，估摸有二十斤左右重；小的，也够十斤。一合计，所有亲戚，一家能分到两个！”

听完张叔的话，我愣怔片刻，随后走进瓜地。我选了一个最大的南瓜，蹲下身打量：瓜皮上，附着一层淡淡的银粉，下面是遮掩不住的金灿灿的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