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雨，天气变冷。可能下雨的缘故，倒春寒比往年厉害。小叶一早提上水桶，拿起鱼竿，身上裹紧厚厚的羽绒服，牙齿仍止不住地打颤。他套着雨衣，雨滴“噼噼啪啪”打在身上清响。小叶来到小河边，撑起一把矮凳坐下来。初春的鱼没有往日欢跳，小叶撒下鱼饵，瑟瑟发抖地等着鱼儿上钩。

娘这几天病了，特别想吃鱼。娘的老家在遥远的沿海小镇，那里也有鱼。不过，娘喜欢吃淡水鱼，她说这里的鱼少了苦涩味，味道更鲜美。她吃过老叶做的鱼，就像老叶的诗一样让人回味。那时，老叶已经下岗，到乡下种几亩薄田，在阳光照射下，皮肤显得黝黑。娘有一次到乡下采风，看到老叶和后面跟着的小孩。老叶边种田边教那小孩背诗，把一边的娘惊呆了。她开始注意老叶，发现老叶每天用泥巴捻出的文字，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同样有文学梦的娘，便嫁给了泛着泥土气息的老叶。听说，娘的婚姻不被娘家人待见，她是赌气过来。娘说，她过去特别喜欢看海，喜欢海的辽阔，喜欢敢爱敢恨的汹涌波涛。娘嫁给老叶后，再没有回去看海，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小叶开始不喜欢娘，他喜欢芳姨身上的味道。小叶第一次见到芳姨，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他认为她才是自己的娘。芳姨脸上有甜甜的笑，手里还提了好多好吃的。尤其她身上没有咸味，只有奶香味。小叶便问老叶，她是谁？老叶沉默着没有回答。芳姨在他的印象中只来过两回，再来的时候，小叶正好生病。小叶模糊地看着芳姨清丽的脸庞，暗喜这次病了，她一定会留下来多陪自己。父亲每次在他生病的时候，也是这么陪着。

小叶模糊中听到老叶和芳姨的谈话。“你这次不留下来？”

“不。”

“孩子病了，不能照顾他几天？”

“那边离不开，这里我再也不想呆，况且还有你呢。″

老叶沉默了，脸阴沉得可怕，芳姨最终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叶很困惑，又向父亲问了同样的问题:“她到底是谁？”

老叶冷冷地答:“芳姨。”

小叶这才知道，这个让他想念的女人叫姨，至此，芳姨的形象在他脑海崩塌。后来碰到娘，娘的身上有种咸咸的味道。娘说那是海留下的，小叶感受到娘身上宽阔的胸膛。经历芳姨上次的教训，他不知道娘是不是真爱他。小叶试探的方法很简单，为了考验娘，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小叶把自己弄感冒，发着烧躺在床上吵着要吃鱼。看着不懂事的儿子，老叶捏紧了拳头，正要击在小叶身上，娘一把拦住老叶，最终义无反顾地扎进寒冷的风里。小叶吃到了鲜美的鱼汁，娘却因此生病落下病根。每每想到此处，小叶内心充满自责。

芳姨在他结婚的时候又出现过一回，她的印象早在小叶脑海中消失。芳姨有些苍老，她仔细打量着小叶，好像要把他化到嘴里。芳姨掏出厚厚一沓钱，说给他结婚用。小叶说自己有钱，像当年见到芳姨时，和她一样的决绝。芳姨满含泪水，眼睁睁看着小叶坦然离去的背影远去。

湖面平静如水，没有一点鱼的动静，小叶的心却无法平静，他祈求上天能给他一条鱼。娘说，这一生没看错老叶，他用泥巴捻成的文字不断变成铅字，在机关有了一番作为。她没有太多奢望，生活只需要简单。

小叶的手冻得发紫，更加愧疚当年的任性，那次娘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才弄到那条鱼。小叶使劲跺了一会脚，让僵硬的身体恢复一点知觉。不知上天垂怜，还是跺脚惊动了鱼。鱼漂一动，鱼竿往下沉，小叶来不及兴奋，一把扯起鱼竿，一条欢跳的鱼在空中摇摆。小叶赶紧收凳回去，回家剔鳞洗净下锅。端到娘跟前，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娘轻呡一口，露出笑意，像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余晖，无力瘫倒在床上。

小叶眼前湿润，娘生前一直念叨着海，她说其实海有盐的味道也好，也有甜蜜。值得一提的是，娘在小叶的亲生母亲离开后，海水泡大的娘，嫁给了贫穷的老叶，一同嫁来的，还有无比宽阔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