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谝,好谝,谝他家的人,谝他家的物,他家的跳蚤都是双眼皮。
老谝的名字叫朱富贵,因其好谝,久而久之,人们就给他取了个老谝的外号。开始朱富贵还不答应,人家叫老谝叫多了,他也就习惯了。村里的小辈们知道老谝,但不知道朱富贵。
老谝眼睛不大,今年七十多岁了,说起话来眼眯成一条缝,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俺家的狗真听话,你让它干啥它就干啥。俺家的麦子长得排场,麦穗一拃都拃不到头,你见过谷穗没?比谷穗都长。
老谝家的成分不好,在六七十年代讲成分的时候,老谝整天低着头。老谝的儿子实诚,少言语,只知道埋头干活。老谝就和儿子用架车到河南禹县拉煤到砖窑场换砖换瓦,给儿子盖了三间青砖瓦房。老谝是村里第一个盖瓦房的人,老谝逢人就谝他家的瓦房,目的是引起别人的注意,好给他儿子说媳妇。我家的瓦房真是好,冬暖夏凉,屋里有灯泡,一到晚上通明瓦亮,地上掉根针都能看得见。
邻村的黑妞爹被老谝忽悠住了,背个粪箕子假装拾粪,老到老谝家讨水喝。前后邻庄,谁不认识谁,老谝不但让黑妞爹喝了水,还留黑妞爹在家吃了饭。黑妞爹见老谝家三间瓦房,堂屋当门挂了一盏60瓦的灯泡。黑妞爹就找媒人把女儿介绍给老谝的儿子。
结婚后,黑妞和公公老谝成了冤家对头。黑妞说老谝骗了她,老谝说我咋骗了你?黑妞说,你家的瓦房墙外边就一层砖,里面是土坯墙。老谝说,这不算骗你,那时候穷,全用砖垒墙谁盖得起房,你没见谁家来了客人,蒸的馍外面包一层白面皮,里面全是杂面。儿媳妇黑妞听了,眨眨眼,想想也是。黑妞说,你家的灯泡晚上咋不亮?你堂屋里挂个灯泡哄人啊。老谝这回不说话了,他家的灯泡晚上确实不亮,他家没安电,怕花钱,为了装门面就在堂屋里挂个灯泡。
老谝的儿媳妇黑妞气老谝,说公公骗了她,因此黑妞对老谝两口子不是多好,就这,老谝逢人还是夸儿媳妇。有一天,黑妞的娘来走亲戚,黑妞给她娘包饺子,饺子盛出来后,黑妞娘说,闺女给庄南地的你公婆端碗饺子送去。黑妞不想端,她娘说,你不端,我不吃。
自从老谝吃了儿媳妇的饺子,老谝更是把儿媳妇谝得没边没沿,逢人便说遇人便讲。村里人都知道老谝的特点,他在那里谝,别人就点头附和。
村里来了几个人,是县文明办的,他们下乡寻找“好媳妇”“好婆婆”,他们想通过实地走访宣传表扬一批真正的“好媳妇”“好婆婆”,引领带动全县的乡风文明建设。
老谝正和村里的一帮人在小广场上闲聊。文明办的人问,你们村里谁家的儿媳妇最孝顺?还没等其他人迷瞪过来,老谝就接了话茬,俺儿媳妇对俺老两口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孝顺,把儿媳妇夸成了一朵花。县文明办的人问周围的人,是真的吗?其他人点头称是。其实村里人都知道,老谝的儿媳妇黑妞对公婆还真的不咋的,平常各过各的日子,也很少到公婆家里去,就端那一回饺子,叫老谝夸到现在。
县文明办的人走后不久,老谝的儿媳妇黑妞就上了报,上了电台,镇里街道上还竖起了“好媳妇”黑妞的照片,黑妞成了人们学习的榜样。
黑妞赶集,看到了自己“好媳妇”的照片,晚上睡觉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自己做的真不够“好媳妇”的标准,自己离“好媳妇”还远着呢。黑妞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为了对得起“好媳妇”的光荣称号,黑妞决定从明天开始就对公婆好。黑妞给公婆买衣服买鞋,给婆婆洗头,给公公洗脚……
可是奇怪了,老谝再也没谝过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