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到了霜降以后，忽然间感觉天地之间有了一种肃杀之气，不知道是因为霜，还是因为霜降，好像都不是。在此之前的白露、秋分、寒露时节，没有这种感受，更早一点的节气也不会有。节气一到了霜降，好像一向温情脉脉的人，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板起面孔来，不再是我们所熟悉的了。可是，我还是喜欢霜降时节的来临，它为我们原本平淡的生活，带来了一些改变，不算是惊喜，却有了一些不同。

霜降之后，盼望能早点下一场霜。没有下过霜的霜降，简直不像个样子。可是很多时候，是事与愿违的，我们所盼望的一场霜，并没有如期而至。它像是一个爽约的人，不太招人喜欢了。而某天清晨早起时，发现路边草叶上有一层晶莹的霜时，会很开心，会忘记之前的种种。霜降之后，所有的遗憾，没有什么是眼前的一场晨霜解决不了。

霜有厚薄之分，霜薄，如轻描淡写；霜厚，似浓墨重彩。一场厚厚的浓霜，在爷爷的眼里，就像一场小雪，是会让他高兴的事。和爷爷一样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人都知道，每一场浓霜，意味着来年的丰收。此时地里的油菜、小麦，在等着一场霜的封冻与滋润。那些在秋天翻耕过来的农田，经过霜冻，来年田里的害虫会减少，土壤会更疏松。霜的寒冷，让爷爷感受到了另一种温暖，那是孕育希望的暖。即使此时的天气再冷一点，大概也是值得的。

我和爷爷的想法不太一样。霜降之后，我更喜欢看到一场浓霜，去寻找那场浓霜的一些细节。我站在路边，看浓厚的霜在草叶、树叶上的样子。那些晶莹的不规则的霜花，在叶子的边缘，凝结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凑近了细看，每一朵霜花都不相同。在不同的叶片上，霜的颜色也有些微的不同，红叶石楠叶子上的霜，更浓更白些。晚樱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泛黄变红的叶片，霜意浅浅。柳叶上的霜，像是一种敷衍，勉强可以看到一点。我还是喜欢那些匍匐于地的草，虽然已经枯黄，可它们对一场霜仍是那样深情真诚，任浓霜覆盖满身。真的没有想到，对于一场浓霜而言，是遍地的草叶承了其重。

霜后，柿树的叶子落尽，留在树上的柿子也红了。柿子上有霜，橘红的柿子上，有霜，也有柿霜。柿霜上有霜，就多了几分画意在。霜中的柿子，入画，却难画，谁能分得清霜和柿霜呢。栾树在秋天，是最妖娆的一种树。入秋，先开满树金黄的小花。碎花纷落之后，结了一树红色灯笼样的蒴果。霜降之后，红色蒴果的颜色加深，像风吹日晒后的旧红和残红，蒴果上若是再覆盖上一层浓霜，看了，好像霜意更重。霜降之后，霜意重重。

霜是有甜意的。春初新韭，是一种新甜，秋末晚菘，则是另一种熟甜。经过几场霜后，菜地里的青菜，肥腴甜润，是早些年乡间的美味。经霜的青菜，素油清炒，或是炖豆腐，都是吃不腻的。经霜后的萝卜，也是回甘的。萝卜切丝，加点青蒜叶，素油炒过，就很好了。萝卜与肉同烧，便是儿时的美味了。萝卜不耐冻，霜降之后，要及早收回来，若是在地里放久了，萝卜会糠心。霜降之后的萝卜青菜，宜于做腌菜，腌水萝卜，腌青菜。新腌的水萝卜，切细条，过素油清炒，加少许辣椒面，咸辣脆爽。新腌的青菜，只需用素油略炒，一样的咸脆清爽。在有霜的清晨，捧一碗热粥，山芋粥、毛芋粥、藕粥、豆粥、白米粥都好。佐以腌水萝卜腌青菜，暖心暖胃，便能吃出无限的滋味来。

霜降之后的清晨，站在村庄的高处，看田野里一片茫茫的白，有苍然古意。待到朝阳升起时，田野间慢慢飘起一层如薄纱似的浅雾，要不了多久，雾散了，霜也化了。可我还是喜欢清晨的一场霜，喜欢霜降之后的某些东西，如一朵霜花，一个柿子，一棵青菜之类，有霜意，也有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