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乡下老家,看见一株柿子树立在屋后的地坎边。叶子落光的柿子,在暖阳照耀下格外鲜艳,红彤彤的,煞是好看。由于房屋很久没人居住,房屋周边荒芜,柿子树下面杂草丛生。看着沉甸甸的柿子,最终忍不住穿过这片杂草,找到一根竹竿,敲下几个柿子。
柿子是摘到了,但身上成了刺猬,头上、衣服上、裤子上、鞋子上,都粘上一种叫着苍耳的东西,费了很大功夫才清理掉。
苍耳,是乡下常见的一种野生植物。它的生命力极其旺盛,适应性强。无论是在山坡、沟渠、地垄,它都能牢牢地扎根于泥土。到了深秋以后,此时的苍耳,像极了一只只小刺猬,逢物便粘,逢人便粘。这东西,常常成为儿时的玩具。摘下一把,趁小伙伴没有防备,迅速往伙伴身上砸去,立即牢牢粘在伙伴的头发上、衣服上,伙伴回过神来立即往对方身上砸,于是引发一场激战,你跑我追,田坎上、院坝里到处是一片欢笑声和追逐声。
因为太过于粘人,其实我是很讨厌苍耳子的。但后来慢慢得知,苍耳子这个极强的粘性,正是苍耳独特的繁衍手段和存续之道。靠着这种本领,不失一切机会去牢牢附着在过往的人和物上,然后跟随附着物奔向未知的远方,开启一段新的生命旅程。
不过这旅程并不是一帆风顺,注定崎岖颠簸。因为附着物的不确定性,它也许要翻山越岭,也许要跋山涉水,甚至可能被扔进水里、抛于石头上、丢进垃圾桶、塞入炉火里……从此生命凋谢。虽然安身立命之所飘摇不定,但苍耳子坚定地渴望和痴迷未知的远方,落地就能安家。
由此,我又想到了另一种植物——蒲公英。
蒲公英也是乡间很常见的植物,几乎没有人去关注它们,它们却能蓬勃生长,秀出绚丽的生命。蒲公英和苍耳子何其相似,其生命传播的旅程也是漂泊的。它们繁殖的方法,就是让种子随风飘散。这飘散的种子,在开启新的生命旅程中同样注定了不可能四平八稳,可能掉在干旱的沙漠上被干死,可能掉在汪洋大海中被淹死……也许只有很少数的种子能够存活繁衍。但它们似乎并不计较,不管落在山野还是路边的裂缝,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在春天里孵化出新的生命。
家在哪里?苍耳在找,蒲公英在找。它们不断寻觅,不断辗转。它们其实也是可以养尊处优的,可以像其他物种一样,等待瓜熟蒂落,然后自然回报养育它们的根的情谊。但它们没有,而是一茬接着一茬、一代接着一代,用颠簸的迁徙,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绵延不断地完成生命的传递,演绎生命的传奇。
随遇而安,安贫乐道,这是苍耳和蒲公英的秉性,也是苍耳和蒲公英的气度。苍耳被带到哪里,蒲公英飞落到哪里,它们就在哪里发芽、生根、生长。而一旦精气蓄足,便果敢奔赴新程。
每个人的路,都是一场颠簸的旅途,高高低低,磕磕绊绊。人生没有捷径,如果有,也从来都是在经历了颠簸与坎坷之后才赫然闪现的。
也许,我们会在失意中徘徊,或者为生活平淡无奇而苦恼,或者因前途渺茫而哀怨。那么,学做一棵苍耳,学做一朵蒲公英。只要梦想在远方,坦然面对丘壑险滩,前路就会越走越沉稳,步履就会越迈越矫健。等到足够成熟之时,就能像苍耳那样,只需要一个捎带就能孕育新机,也能像蒲公英那样,只需要一阵微风就能坚定飞翔。
颠簸路上,且行且歌且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