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琪

沈祖棻，自小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曾落笔写下《涉江诗》《涉江词》等，其旧体诗词形式多样、不拘一格，有清新雅丽之言，亦有苍凉慷慨之辞。中国古典文化与时代背景一并渗透了沈祖棻的研究和创作之中。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微波辞 辩才集》则较为全面地收录了沈祖棻的新诗、散文、小说、独幕剧等，展现了其包括新文学形式在内的多元文学创作，使读者们得以观见沈祖棻创作生涯的多棱角色彩。

新诗集《微波辞》中诗歌类别包括抗战诗和抒情诗，受古诗词的影响，其新诗用词白话和文言兼并，在形式上也较为匀整。“微波”二字出自曹植《洛神赋》中的“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而沈祖棻的新诗既有波澜急促的激昂，又有涟漪微起的柔情，“微波”一词，实概括了沈祖棻新诗的精神。

抗战诗向读者们发出庄严的呼告，句句珠玑，字字血泪，饱含诗人的愤慨之情。诗辞激昂的《空军颂》以“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鹏鸟赞誉中国军队战斗的英姿；《夜警》写“波浪形的长发卷着血的膏沐，苹果色的小脸和着肉的泥浆，这些残缺的肢骸到处陈列着，在一道血的长河中像断梗飘流”的惨痛景象，个人哀愁与家国之痛并存诗间。《五月》则传达了诗人的坚定信念：“全中国同举起鲜明的火炬；让我们践旧日的血迹而前进，重回到开遍榴花的家园。”

抒情诗往往含蓄委婉，诗语精美，诗情绮丽，可见诗人之柔情。譬如《炉火》借由梦锻造出层层意境，向读者们诉说神秘的远方和奇丽的国土，奏响“牧羊女笛孔里秋天的调子”，领着读者从“大海的边缘”漂游至“白色蔷薇的花园”，最后被“一瓣落花”敲醒了清梦。《你来》则宛如缠绵的琴音，奏响心中婉转朦胧的低吟：“我们灭了灯，有的是星星，没有人，不用怕谁来偷听；这时你正好为我拿起琴弦，低低弹出一段凄楚的缠绵。”

值得一提的是，沈祖棻有不少新诗例如《忍耐》《月夜的投赠》等，节奏匀称、音韵和谐，富有音乐性。当时便有人为《微波辞》中的诗歌作曲，沈祖棻曾写诗：“未称珊瑚入网罗，新辞一卷托《微波》。漫云心事无人会，早被巴渝谱作歌（时乐家有为余《微波辞》制曲者）。”其夫程千帆亦有写诗云：“伤别伤春幼妇词，灯前红袖写乌丝。巴渝唱遍吴娘曲，应记阿婆初嫁时。（旅居渝州时，乐家有以其新诗制谱传唱者）”

《辩才集》则收录了沈祖棻的小说、散文、独幕剧等，受传统诗词创作的影响，沈祖棻注重意境的营造，常常选取意象铺衍成文，并将之与人物的心理活动相结合，词藻华丽却不显累赘。

《辩才集》中的作品多反映年轻人在旧中国的心路历程，沈祖棻笔下的人物常常歌颂追求自由的勇气，赞扬纯粹本原的情感。例如《暮春之夜》塑造了一个怀春的少女漱玉，《夏的黄昏》描写了一位反抗礼教束缚、坚定步入爱河的女子。独幕剧《丽玲》中的弹琴姑娘丽玲则拥有更加多面的形象。她怀有追求自由的勇气，为了爱情出逃家庭。而当她被爱人所抛弃时，她也不屑他人的怜惜，即使爱人回心转意祈求她的原谅，她也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觉醒的宣言：“我是一个人，我要做一个独立的人。”至此重新踏上孤身漂泊但精神富足的生活。

沈祖棻的小说又多有旧题新意之作，例如《马嵬驿》所塑造的杨贵妃不慕权贵、厌恶“金枷玉锁的樊笼生活和将女子当玩物一样看待的环境”，是一个“欢喜自由的生活”“赞美真纯的爱情”、有着觉醒意识的女子。《苏丞相的悲哀》则以战国时期纵横家苏秦的故事反映了功名利禄对人的异化，就连苏秦本人也难以幸免，他一边享受着人们的奉承，心中充满报复的快感，一边被悲哀的浓雾所包围，心中感到空虚。沈祖棻以历史传闻作为原典展开艺术加工，使得小说在极具古典色彩的同时，传达新的时代意蕴。其不少小说如《王老太太的新年》《妥协》等的主旨放在今日仍然发人深省。

诗情如清风，涉江起微波。沈祖棻在新文学的创作中依然展现了其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沈祖棻的诗情不仅熔铸于她的文字，更是贯穿了她跌宕起伏的一生，铺就其灵魂的底色。几十载如诗如歌的光阴，似倏忽一瞬，划过生命的江岸，翻起了几道诗意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