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植物面临秋天,似乎总是颓败、荒凉的。这时的植物好似已不再执着于与时光对抗,而是随波逐流,任光阴打碎骨骼。此时,荒野不再是生机勃勃、意气风发的少年,反而更像是垂暮之年、迟钝孤独的老人。那些被风被霜打得七零八落的枝叶,像一座古老的建筑一样沉默无言。
没有人会细细研究每片枯叶上的叶脉走向,就好像没有人会关注一个陌生人会怎样老去,很多时候,也没有人在意时间。在植物面前,秋天是天生冷漠的屠戮者,挥刀杀人只在一念之间。单薄的叶子躲不过这季节转换带来的冰冷刀剑,普通的人也很难抗衡岁月流逝的无情。所以人在秋天总是喜欢怀念,而植物在秋天总是静默不语。少有的在秋天开花的植物,比如偏安一隅的菊花与香桂,在一定程度上是被用作悼念的,以此香此色消减曾经的百花争艳。
秋天有时候比夏天还要更加热闹,黄花栾树的果实像粉色的珍珠一粒粒掉落在街道上,法国梧桐与银杏树的叶子仿佛在某一刻被人刻意打落,在秋天路过一条短短的街巷要比平常耗费更多时光。因为看到这些植物,总是不免驻足。这里捡一枚银杏叶做书签,那里把法国梧桐的叶子踩得嘎吱作响……看到一株植物即将落幕,我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疑问:要如何来描写一株植物,要用怎样的语言来描写一株面临秋天的植物?
或许描写一株植物,应当以最朴素的语言。写它从一粒小小的种子在自然的风雨下奋力钻出泥土;写幼嫩的小芽摇晃着身子,慢慢地长成了一棵高大的树;写大树在一个周六的早晨,突然开出了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写花开得灿灿吸引了成群结队的蝴蝶;写追逐蝴蝶的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为这树、这花、这蝴蝶、这时光深情鼓掌。以白描的手法来写一株植物看到的烟火弥漫的人间,这样的朴素也是诠释植物存在过的最动人的痕迹。
又或许描写一株植物,应该以最热烈的语言。写它是人间风物里最动人的传奇,从一座深山老林里出逃,又在一个春天将对世界的深爱埋进土里;写它是身披铠甲的勇士,不惧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写它是勘破红尘的圣人,知世故而不世故,永远对周遭种种保持热情。但实际上,用最炽热最深情的文字也不足以表达一株植物激情饱满而又满怀希望的生长过程。
那就以最浪漫的语言来描写一株植物。写它是太阳和月亮的宠儿,阳光是浪漫的开头,月光是诗意的结尾;写它将少女当作知己,遮住炎热赠送清凉;写它是鸟雀的爱巢,单薄的枝丫甘愿为温暖的家负重前行;写它是一幅宋元山水画,山水广阔里深藏了时间的纯粹和天真。写那些看过的风景都是浪漫这个词语的一画一笔。
再不然就用最隆重的语言来描写一株植物。写它少年意气时拼搏奋进的勇气;写它经风历雨后依然平和的心态;写它任凭时光流淌,仍然坚守内心的执着;写它对光阴的敬意,那样一场声势浩大的离开,是它能给予世界最隆重的典礼。
以最朴素、最热烈、最浪漫、最隆重的语言来描写一株面临秋天的植物,其实也是在以最朴素、最热烈、最浪漫、最隆重的文字来描写一个人从天真幼稚到成熟通透的成长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