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一道岭,西边一道岭,岭都不高。岭上有树,树不多,疏疏落落。
村庄,就夹在两道岭之间。村后,是山;村前,是地,一大片的肥沃土地,平坦、舒展,稼禾生长丰茂。
村西,一座麦草覆顶的房屋,离开村庄数十米,独立地存在着。多年之前,那便是我在农村的老家。
没有院墙,有的只是一圈篱笆围墙。篱笆,枯树枝扎成,秋天里,篱笆上爬满了藤蔓——扁豆蔓、丝瓜蔓等。扁豆串串,丝瓜垂垂;红的扁豆花、白的扁豆花,挺然而放;丝瓜花,黄嫩嫩,嫩嫩黄,摇曳如星点。白天里,时有蝴蝶翩翩其上;时有鸟儿,栖止鸣唱,篱笆很美,如诗、如画,是田园诗,是风情画。
庭院前,十几米处,就是蔓延的庄稼地——是大片的玉米地。中秋节到来,玉米被大片割倒,玉米棵横陈在田地中,满田野都弥散着青涩的庄稼味。中秋节的夜晚,青涩的味道伴着阵阵的秋凉,也弥漫了整个篱笆小院。
习惯,晚饭总要在庭院中吃,一边吃饭,一边也好赏月。
那时贫穷,一切都简单,摆设简单,饭菜也简单。一张简陋的方形饭桌,摆于院中,四个小菜,几个月饼,一家人便围而食之。过程很慢,很慢是为了等时间,等着中秋夜月,从东岭缓缓升起。虽然日子清苦,虽然生活陋简,但一有了赏月,这个中秋节便有了一份庄重的仪式感。
月亮,从东方升起。
最初,东岭上,是一道横贯的橘红,渐渐,橘红变成了橘黄,向天空弥散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橘黄慢慢淡去,变为青白色。仿佛忽然间,青色隐去,东边的天空完全成为了亮白色,月亮也带着一身的亮白,爬上了岭顶。
月亮真大,大而白,丰腴、饱满,是一位成熟的美少女。
再看,西边的山岭,顶部完全被月光覆盖了。月光浮漾、流淌,疏疏落落的树木,在月光下,如魅如幻,很是有一种迷离之美。而此时,整个村庄,还有村前的土地,却仍处在阴影之中,只是,两边山岭的白,给那阴影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黄韵,仿佛一块快要蒸熟的糕点,即将把自己的甜香,淋漓尽致地挥发出来。
月亮,渐升渐高;阴影,亦步步收缩。终于,一轮圆月高挂中天,村庄的阴影,也因之一散而去。山岭、土地、村庄,还有我家的草屋、篱笆院,完全被月光普照了。
中秋夜的月光,亮而白,亦清冷。
月光,在山岭上流淌,感觉滚滚如涛,很是有一份波澜起伏的浩大气势。月光,洒在村前的大片土地上,浮光掠影,仿佛在跳跃;一汪一汪,又仿佛池塘积水,涟漪轻荡,荡起寸寸柔情,荡起丝丝缠绵。情不自禁,就让人想起那句歌词:“月亮出来亮汪汪……”
亮汪汪,如积如聚,如澄如澈,明目青睐;一汪月光,就是一汪深情……
月光,照在篱笆上,照在小院中,照在饭桌上。
我举首,篱笆上的扁豆花、丝瓜花,在晚风中摇曳,是美人在月下起舞?月光在花间闪烁,莫非是嫦娥舞袖,甩下的片片襟袖?当事物的美,美到极处,是无法言传的,你只能静默,你只能在静默中,沉溺于周围的环境,静静地享受。
夜已深。夜静、人静、月亦静。
只有秋虫的鸣声,在阵阵飘洒,仿佛在刻意与明净的月亮对话。你看着天上的月亮,看着地面的月光,倾听着秋虫的鸣唱,就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此夜,中秋月夜。大而圆的月亮,照着你,照着我,也照着你我彼此的牵挂和思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