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故乡的瓦上,除了青灰的苔藓,并未见过瓦松的芳容。后来,因为读到元代诗人宋无的《瓦松》诗,方知故乡屋盖上也是有瓦松的。诗云:雨溜滴秋瓦,茅檐上瓦松。传真外国使,染翠拂蛮侬。高只成丛竹,卑犹爱群峰。香分云际篆,翠拂藓间龙。何异中林芝,卑犹仰岱松。
诗人以清丽的笔触,描绘了瓦松的高洁、卑微、顽强的形象。然而,故乡的瓦松并不像文人笔下的修竹,内敛而深沉,是不值一提的。甚至,有人将其视为不祥之物,因为它长在房顶上是有“灵性”的。
其实,瓦松是一种常见的植物,在许多地方都有分布。《中国植物志》记载:瓦松,别名:瓦花、瓦塔、狗筋蔓、瓦草等十几种称谓,二年生草本,全草入药。
冬季的时候,瓦松的颜色是墨绿的,像针管状的叶子,一簇一簇地生长在瓦缝中。天暖了,冰雪消融了,春风一吹,它摇曳着身子,毫不介意地脱去厚重的外衣,露出短小精悍的身躯,向外张望,似乎想要把这无边的绿色世界尽收眼底。
夏天是瓦松最肆意张扬的时节。这时候,瓦松的躯体变长、变胖,而且两侧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枝。若是将它掀起,插在花盆里,它也不会死掉。不知这是不是因为“瓦松”这个名字中蕴含的“插根死不了”的寓意。
到了秋天,瓦松的叶子由深绿变成了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像镶嵌在屋顶上的宝石。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村里的许多人家屋顶上都有瓦松,这不是因为村里的人们不知道不吉祥,而是因为村里人家的大门大多朝向东方,每天第一缕曙光照耀的就是各家门口。如果将大门比作花朵,那么阳光就是照耀花朵的芳菲。所以,村里的人们特别喜欢太阳,他们不会因为瓦松不吉祥而移植它,除非有人家要翻盖房子,或者是瓦松影响到了房屋的结构与安全,才会将其铲除。
铲除瓦松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般都要费一番周折。因为瓦松不同于别的植物,它从下往上长,一直长到瓦边;而且它的根也与众不同,是呈网状的。因此,如果哪家铲除瓦松,这家就会热闹非凡。
人们好久不见瓦松了,对它的印象也停留在很久以前的记忆。此时,他们累了,就会站在屋檐下看稀奇。有时还会忍不住地问:“你们为什么要铲除它?”或者发出一些诅咒之语:“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怎么知道这棵是瓦松?说不定它是棵灵芝草呢!”
我常想:故乡人为什么不喜欢瓦松呢?是真的因为瓦松不吉祥吗?应该不会完全是这样。试想:世间哪一种花或草从一开始就生长在名园雅室里呢?但凡只要它们开得灿烂美丽,就一定有欣赏它们的人。这正如故乡的人们,虽然平凡而普通地在岁月里疾行,但他们一样感受着冬日的暖阳与夏日的凉风,一样感受着新春的希望与秋天的收获——就像那些生长在屋上的瓦松一样,虽然孤独而寂寞地面对生与死,却一样经受着风霜雨雪的洗礼与岁月沧桑的变迁。
或许,平凡与普通才是世间最永恒的主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