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清音,绕过白色的梁柱,如蜂蝶穿花,凉风拂水,如飞霞几片,阳光数缕。与古筝相伴,烟火中的生活不但满室生香,而且温婉润透,雅趣生飞。
多年来,琴音如一泓清水,洗去心中的繁杂与琐碎;琴音如一片月光,照亮长草的思绪及梦乡。
想起当初第一次抚筝,仍是恍然如梦。拨弦几声,曲调未成,寥寥素音便如清泉淌过,屋内空灵顿生,心里也立发欢喜之情。古筝的面板是朴素的,古香古色中意韵深藏,琴首有游云惊龙的书法,琴尾有雕刻的出水芙蓉。面板上有二十一弦按序排列,雁柱斜斜铺开,左弦与琴尾相连处,连成优美的弧线,如曲韵潺潺。
汉代刘熙在《释名》说:施弦高急,筝筝然也,故名筝。铿锵粗犷或清丽委婉,激越刚劲或轻柔缠绵,在21根琴弦中施展得淋漓尽致。双手在琴弦上欢畅游移,有了调子,有了感情,有了回味无穷的韵味,一首曲子便有了它的生命与灵魂。初学时左手按弦疼痛感甚强,柔弱的指尖与坚硬的琴弦相触,揉弦、颤音、滑音、按音……为了探索延绵不绝的神韵,指尖上裸露的皮肤义无反顾地奔赴一场酷训。疼痛、泛红、开裂,直到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左手方能如水中之鱼游走弦上。而右手的花指、刮奏、琶音、泛音、扫摇等众多美妙的指法中,又使曲子多了花香、水流、禅意、气势……东方的古典美在古筝上被演绎到极致。每一根琴弦含有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每一个指法含有爱恨欢悲,闲逸淡远。
一友人曾问我:如今是否兴弹古筝?而我并不知晓潮流之事,唯喜欢而已。一千多个夜晚,我未曾流连热闹街市,而是抱一颗钟情虔诚之心,端坐筝前,手指绑上温婉如玉的义甲,抬腕,然后托劈抹勾、搓摇揉扫,花刮滑颤……撩拨一弦,如花香醉人,一曲下去,就迷失在花香袭人的园中。
各大筝派的风格,都让我深深陶醉。河南筝明朗高亢,山东筝刚劲铿锵,客家筝古朴大方,浙江筝淡雅含蓄,潮州筝清丽优雅,陕西筝哀婉凄楚……大概是潮州筝有南方人婉约细腻的风格,我尤为喜欢潮州筝。初学的《十杯酒》,弦声响起,就让我如梦如幻,曲中有浅浅的哀伤,如临行的告别和漫漫天涯路的守望;《开扇窗》如习习凉风吹送着暗香,还有阳光悄然而至的影子;而《寒鸦戏水》,则在我面前呈现一卷美丽的画面:夕阳之下的平湖,宁静、开阔,秋风袭来,一群寒鸦出现,在水面嬉闹、游玩,打破了原有的静谧……
在众多曲目中,犹记《渔舟唱晚》慢板与快板的强烈对比,让我体会到“收发自如”的美妙。上半部分宁静朴实、悠闲缓慢,转而急促高亢,如有千军万马奔腾,最后又归于宁静,夕阳西下,帆影点点、江水悠悠……虽然这首曲子表现的是渔民丰收的喜悦,然而旋律里的跌宕起伏,大概也与我们的人生相同。首段如我们平和、安静的人生初始,高潮部分亦如人生太阳高悬的阶段,痛苦与欢乐,都在每一根琴弦激昂的音韵中,而曲子的收尾部分,就如历经沧桑过后的平静与喜悦。根据古琴曲改编过来的《梅花三弄》,则是曲调优美、平缓,飘飞着空灵之意,清澈透明的泛音演奏出超尘脱凡的意境,如在禅寺里,对着一株洁白的梅花,拂去红尘的俗念……不管是像《渔舟唱晚》那样收发自如,还是《梅花三弄》一样禅意悠悠,弹一筝曲,便如参悟一次人生。
古筝从古代的五弦竹制发展到今天的二十一弦木制,表现力越来越丰富,已不再局限于轻弹慢揉。现代歌曲《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战台风》等名曲,就让我感受到了古筝磅礴的魅力。虽然手指无法驾驭所有的情感,但弹奏时全情投入,一曲终了,往往汗水沾衣,神思飘远。我已不是生活中的我,而是曲中的我。
袅袅筝音,悠然心间。因为学筝,生活尚有活色生香的梦想。几年的坚持,我俨然成了“追梦人”。梦中有花絮斜飞,泉水汩汩。拂弦几声,我不禁轻吟:门前清浅水,风飘几片花。这,大概就是琴音给我带来的见素抱朴的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