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夹着台风的豪雨,把褥积了几个月的暑气彻底荡尽。
白茫茫的视野里,是真正的秋天了。
一直没有感到秋天的到来。“秋处露秋寒霜降”的节气歌,它只是停留在字典里,停留在谈笑中,而没有浸渍到我的心上。在我的季节里,现在仍然是夏天,仍然是照着骄阳、溢着汗水、盛着虫鸣的夏天,它一如既往,似一匹奋着蹄子的烈马,高昂头颅,鬃毛翻卷,发出低沉的嘶叫,疾驰向远方。
这个夏天,我就在头脑里保留着这样的印象,小心得像对待先民的图腾。在崎岖不平的半山腰地带,任何稍稍的喘息和停滞,也就意味着失败。中途这个巨大沉重的字眼,刻在醒目的生命位置,发出血红刺眼的光芒,避开,还是坦视?
没有选择。我在想象和坚持中把夏天尽量拉长,把一个个日子绷成弓的形状,饱满,有力,富有弹性,以释放充分的硬度。我希望,这样亢热的夏天融化了整个四季,在如爆竹般的噼啪作响声中,将岁月汹涌成一片海。
于是,在我的季节里没有感受到秋天。没有秋的萧瑟、寂寥,没有秋的凄切、愁怨,我没有听见周围那些秋凉天冷的招呼,没有看见身旁那些秋深添衣的关照,我的世界里的真正秋天,是万山红遍、层峦叠韵的秋天,澄明、宁净,但是,它还没有来到。
可是,一场大雨,使得秋天提前来到了。
我是喜欢雨的。无论春夏秋冬,总喜欢听听雨声,听听那透着诗性浪漫的雨声。将所有的雨听成如歌的旋律,是我执着的期待和守望。
现在,我就坐在窗前,留着两扇窗户,如余光中般,听着那猝不及防的冷雨。
剧烈晃动的雨珠,纷砸在玻璃上。窗外,水花跳起了大地之舞。世界,笼罩着无边的灰蒙和迷雾。金戈铁马的风声、雨声,像一根根银针,刺着筛过我伫立的思想。
在密密的回忆中,眼前的场景,我没有联想到欧阳修的“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没有联想到秋瑾的“秋风秋雨愁煞人”和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也没有联想到毛泽东的“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和刘禹锡的“我言秋日胜春朝”,而是联想到了辛弃疾的“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这一颗颗巨大喧嚷的雨珠,就像敲打在心上的擂鼓,发出无法平静的回声。
那匹马还在。穿过奔哗如柱的雨的丛林,我仿佛看到在远处,在某个安静着的角落,一匹马,伫立在那里,任凭着疾风或暴雨,依然神采飞扬。
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是生命真正的姿态。
明天,又是一片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