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坐在后门外抽烟了,那个位置,夏天有很好的穿堂风。那个身影,那个姿势,在我记忆里定格成一幅油画。
除了堂屋的大八仙桌,厨房里有张小饭桌,夏天可以轻巧地搬到屋后空地去吃晚饭。木质小靠背椅,家里有很多张,小方桌配了四张。记忆里,父亲就坐在靠背椅上,母亲一边喘,一边在灶台上忙碌晚饭,我挑了两大篮子草回来,羊圈里养了十几只羊。
贴着北墙垒起的灶台,窗户下装了简易的水池,农村没有那么讲究排污水,水池下面一根塑料圆管就直接把淘米洗菜水排到墙外。
墙外,那株粗壮的晚饭花开得正艳,香气能氤氲几十米。我挑着沉重的草篮进家,二十米开外大门口就能闻到,晚饭花开了。这花生命力顽强,天种天出,每天的淘米洗菜水顺着墙根出去,就把花滋养得蓬蓬勃勃。整株花的直径要有小饭桌那么大了,花开得层层叠叠,紫色的,间或有两朵黄色的,或者紫黄双色的,小喇叭一样,芬芳四溢。
父亲抽着烟,卸去一天的疲惫。他眼里看的是晚饭花,还是屋后一望无际的水田,还是愁母亲每周透析三次的医药费?
我的青春,似乎是灰色的,伺候病重的母亲,操劳家里家外的活计,以致后来有人给我说亲,介绍我的话语是,从来没看到我闲过。
不,我的青春是有色彩的,你看,屋后墙根的晚饭花,浓艳热烈,每年夏天,陪伴我们一家人最悠闲的晚饭时光。我会采上几朵,放母亲鼻子下,让她嗅嗅花香,母亲,你别动,你就看看花,闻闻花香。
昏黄的灯光下,我在窗下洗刷锅碗,窗户透出的灯光,照射在长大了的花树上,手伸出窗外,能够到花了呢!晚饭花一阵一阵散发着它的花香,沁人心脾。忽然觉得,忙了一天,我也不累。
母亲携着花香蹒跚着进屋,我对身旁的母亲说:“妈,晚饭花的生命力,特别顽强、旺盛,你也会像晚饭花一样的!”
母亲紧锁的眉头,像盛开的花朵一样,舒展开来,她的笑容那样明媚,照亮了我的青春,也让后来许许多多个没有她的夜晚,也氤氲着晚饭花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