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72岁，她71岁，年轻时忙着孝顺父母，抚养儿女，拼着一把力，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使，做什么都有商有量，将家从农村搬到小镇，又从小镇搬到市区，半辈子忙忙碌碌，没红过脸。

后来，孩子大了，结婚了，去了其他城市，家里只剩下老两口，你看我，我看你，聊着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抢着和视频里的儿女说话。

她很宅，不喜欢串门，不喜欢打牌，也不跳广场舞，每天在家中写写画画，做做美食，养养花，跳跳健身操。

他生物钟很有规律，清晨不到六点就起床，起床也不知道做什么？东摸摸，西看看，将家中旧物整理出来，觉得用不上的就扔掉。然后，待她想起那些承载着她美好回忆的旧物，便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气得泪眼汪汪。

他怕她的眼泪，却又不知如何哄，抬脚就往外跑，一躲就是一整天。躲着躲着，他躲回了老家。老家的旧友很热情，陪他聊天，喝酒，打牌，钓鱼，他渐渐喜欢上了回老家。将老家的房子收拾出来，一有空就往老家跑。

她偶尔也跟着回老家，但是，城市的家里有一百多盆花要精心打理，她每次都是匆匆去，匆匆回。

她独处的日子越来越多，她开始学着玩微信，玩抖音，也交了一些网友，和网友一起学做短视频，他看着她乐在其中，心里安宁，认为没有他陪在身边，她也过得很精彩。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不咸不淡，不甜不苦，但安宁，惬意。

直到那个清晨，他五点多起床，步行一个小时回到老家。刚到老家，她给他打电话，她摔倒在客厅，动弹不了。

此时，她身边没有一个人。他心急如焚，偏偏老家交通不便利，时间又太早，找不到车，等他赶回来时，她已陷入深度昏迷，再没醒来。

他悔恨，他痛哭，说如果他在身边，她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即使出现意外，也能及时送到医院，尽管医生说伤太重，即使及时送到医院也抢救不过来。

送走她，他在保险柜里发现一封遗嘱，几张定期存折，一份保险，一捆现金。她在遗嘱中说这些都是留给他养老的。他悲痛：她什么时候立下的遗嘱？

他忽然想起，她这两年越来越“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他心疼她年轻时吃了太多苦，劝她在苦尽甘来的日子里对自己好点。

她说：“我身体不好，肯定会走在你前面。我走后，你没有退休金，要吃饭，要看病。没有钱怎么办呢？我得给你存着。”

当时，他没放在心上，他认为一辈子还很长，谁先走还不一定呢。他没想到，他的一辈子还很长，她的一辈子却突然到了。

他们这一辈子，她从来没说过“爱”，可是，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