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天气依然很热,但晨昏已然有了一点点凉意,像是遥遥的秋的讯息,不甚浓烈,亦无萧瑟,只于夏的喧腾中渗出了一点点清凉和平旷的意味。
大清早跑去小镇的菜市,倏然发现,节令的气息已在农妇的篮筐中悄然轮转,夏日间的瓜瓜豆豆已经退场,取而代之是一些清秋之实——芡实、菱角、莲蓬、青枣。蔬菜的“青黄不接”,由水果来补充了,看那大串的葡萄、大个的黄桃和梨真是诱人!橘子也有了,只是酸得很。
门前的柿树和毛栗树结得密密沉沉,果儿有鸡蛋大小了,不过还是很青。石榴倒是红了,像一盏盏喜庆的小灯笼,但离能吃还得一段时间。红艳艳的还有篱笆上的扁豆花,一波花开,一波实出,花和豆都是紫红色,好看得很,扁豆真会赶趟儿。扁豆丝炝辣椒丝,最是下饭。辣椒最是长菜,能从初夏一直吃到深秋,眼下又到了做剁椒的时节。经暑的辣椒又红又辣,母亲日日去拣摘,存得多了,父亲便支开小桌,放一竹砧板,然后双手持刀,将洗净晾干的辣椒一顿猛剁,剁好放在盆里,搅拌适量的盐,再细细闷入瓶中。暑气未退,母亲趁天晒了一些豆角干、扁豆干,炎夏里来不及吃的瓠子葫芦也被她切成了片,一匾一匾地送到阳台上,晒成了菜干,装入密封的袋子里,冬天再拿出来,炖肉佐荤,就成了好菜。
天气依然很干,沟沟渠渠里的水都被引入田中,但总还有些地方没有,父亲连日来坐卧不安,最后终于远兜远转地从堰西引来了水,可算了了心事,他说,有了这一遍水,心里就有底了。水稻正在出穗期,这时期缺水会导致无穗或瘪穗。
早芝麻已经扦下了,一捆捆放在日头下暴晒。迟芝麻还在地里,开花也开到了梢顶。玉米吃过几茬,这一茬又在地里顶花带穗了,只是由于干旱,大多植株矮小,棒子也一块一块地缺籽儿。天气干成这样,旱粮都受苦了,依着晨风夜露度过这炎夏,还能捧出这些果实,真是不容易。花生和红薯还在生长期,父亲又在想办法,要给它们浸一浸地。
楼顶上,我的花花们都缓过了劲儿。玉簪花开出了一枚一枚长白花朵,馥郁清新,不愧为传统香花;月季一整个夏季都没断过花,只是越开越小;秋海棠应该取错了名字,从来就没见过它歇过花;茉莉没在花丛中,成了爬藤植物,细细碎碎的白色花朵,今天开在了绣球的枝桠间,明天又开在南天竹的枝桠间。
户外的牵牛花的蓝朵在清晨里绽放,染一点阳光就羞涩闭拢,先是零星的几朵,而后一日比一日多,于堤坡草丛和杂树间吹出无数个小喇叭,那丝丝的秋的况味就是它们泄露的吧?
河滩上的草到底显出了一点老态,不复盛夏时节水彩泼染般的碧翠润泽,颜色黯淡了些,但依然茂盛葱茏,于葱茏间又齐刷刷地举出各样的籽穗。狗尾草最为动人,伸着颤颤弯弯、茸茸的笔,一路撵着车轮和行人,那淡淡的秋韵就是它们描出来的吧?
白日里,蝉声依然嘹亮,好像要将夏季抻到无限长,但日照确乎变短了,天空逐渐收敛了红霞,云层轻薄,天幕高远,眼前似乎开阔了。
早晚间,坝上散步的人多了,一阵风过,杨树缓缓寄出三两片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