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已浓,星星是一颗也没有的,月亮像水墨画一样渲染出一圈朦朦胧胧的光晕。我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转头看向天花板顶垂下来的空空的吊瓶挂杆,有些失眠。这病床上的“旧人”白天已经康复出院,“新客”暂未入住,让我有此殊遇,不用睡在又窄又硬的陪护床上。
早些时候走廊上往来的各式足音渐息,隔壁的聊天声也渐渐小了,只听见母亲所在的病床边“滴滴——嘟”两声小一声大的体征监测仪的声响。
“这机器声音是不是太大了,影响你睡觉吗?要不要找护士来关了?你明天一早还要赶去上班。”母亲的声音从隔挡两床的蓝色帘子那边传来。
我从小睡觉对光不敏感,对声音却很在意,但我惊诧于母亲隔着帘子也能“料事如神”。“不要紧,你这才术后第二天,有这机器监测着,心里踏实。”我赶紧说。
“要不然你回家去?真没必要陪我。我就摘个小息肉,也不会有啥问题。”看来母亲又要跟我继续“劝退”的拉锯战。
“哎呀,真没啥,我该陪的。以前都是老爸陪的。”我回道。
确实工作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为母亲住院陪床。还记得,我刚入职不久,母亲住院,她自己看病就医,照钼靶彩超,听了医生诊断后,当机立断决定手术,术前自己签了手术同意书,进手术室前才告知我和父亲。我那时工作紧张,加上刚刚入职,生怕影响自己在单位的表现,连个事假也不敢请。等我下班赶到病床前,父亲早已坐在母亲病床边。那天晚上父亲也说:“你留下来照看你妈。”母亲却说:“孩子刚入职,单位管得又严,别让她为难。你们都回去,我自己没问题。”我懦弱地沉默了。父亲缓缓看了我一眼,对她说道:“那我来,你这腋下的创口,晚上喝水都不方便……”
“你回去吧!希望公交末班车还没收,不行让你爸来把你接回去,‘滴滴’你晚上一个人坐,不安全……”母亲的声音又把我唤回现实。
“真不用了,老妈,你别操心我,我明天早上到点走就是。”我回道。
“那我把这机器关了。”她说着,而后生怕我会拒绝似的,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也怕闹。”
还没等我撩开帘子坐起来,先是窸窸窣窣拔管子的声音,按开关的声音,然后体征监测仪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你赶紧睡吧。”母亲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那晚安。”我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在住院病房难得的静谧中,我终于沉沉睡去,梦中母亲不时染黑的短发长成了年轻时乌黑亮丽的长马尾,我似乎变矮不少,拉着母亲还没有长皱纹的纤长的手,又走在那条通往童年的老筒子楼的路上。